向松祚泡沫 向松祚:资产泡沫和金融危机的一般规律(下)

--兼论资产泡沫和金融危机的一般规律

向松祚 著名经济学家,太平洋研究院院长

与此同时,无限制扩张货币供应量之恶性后果迅速显现。法国竟然从恶性通货收缩迅猛演变为恶性通货膨胀。如此结果毫不奇怪。从1716年5月约翰劳的银行创建到1920年5月,每年物价上涨幅度皆超过50%。纸币发行量每年增速超过100%。4年时间里,纸币发行量就超过之前金属货币供应量(黄金和白银)的4倍还多!

如此猛烈的货币扩张,货币贬值和恶性通胀在所难免。“劣币驱逐良币”的格雷欣定律发生作用,金属货币退出流通,并开始大量流出国门;公众要求皇家银行履行纸币兑换金属货币之最早承诺。约翰劳和路易十六王朝为了压制公众情绪,稳定货币局势,使出浑身解数。

(1)禁止黄金和白银出口,禁止生产黄金和白银物品;(2)公民不得持有超过500利弗尔的金属货币。为实施此一荒唐命令,政府甚至派人大规模搜查民宅,愤怒的伏尔泰痛斥“这是人间最不公正的法令,是专制政权最极端的荒谬行为!

”(3)随意强行调节纸币与金属货币之间的兑换率,从1719年9月到1920年12月间,黄金价格改变28次,白银价格改变35次,目的是为了让纸币更具吸引力,黑市投机达到疯狂程度。(4)政府法令朝令夕改。头天允许黄金白银出口,第二天又禁止;今天说要控制纸币发行量,明天又开始肆意印钞;今天说维持密西西比公司股价9000利弗尔以上,明天就反悔置之不理。

恶性通胀、股市泡沫、政策混乱,再难以想象比这还要糟糕的金融局面了。1719年12月,当密西西比公司股价攀高到12500利弗尔之时,泡沫拐点终于到来,投机情绪即刻从狂热转向恐慌。从1719年12月2日到1720年5月31日,股价直线下跌到4200,跌幅接近70%!

公众玩儿命抛售股票,皇家银行都来不及印制钞票支付投资者(1720年2月22日,约翰劳采取了最后的疯狂之举:密西西比公司干脆收购了皇家银行),尽管钞票早已急剧贬值。

愤怒的投资者用石头砸坏银行大楼窗户。无数投资者血本无归(好多投资者是卖掉房产和其他资产来购买密西西比公司股票的,包括许多王公贵族)。1720年5月29日,王国议会强烈谴责约翰劳制造金融乱局,宣布立刻解除他的职务,并实施软禁。几天后,皇家银行宣布倒闭。

非常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软禁约翰劳无法避免法国金融体系的全面崩溃,王朝政府竟然不得不再次请他出山,希望他有什么锦囊妙计可以挽狂澜于既倒。约翰劳以临时商业总监的身份再度出掌密西西比公司,股价竟然反弹高达30%。

然而,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返照之回光很快熄灭。1720年9月,股价跌落到2000利弗尔,12月,跌落到1000利弗尔。谁也挡不住市场恐慌的全面降临,王国金融体系轰然崩溃。10月10日,路易王朝被迫再度实施金属货币本位制。几个月后,密西西比公司寿终正寝。金融历史上著名的密西西比泡沫彻底破灭。

约翰劳在法国国民的痛骂和媒体的嘲讽声中,黯然离去。临走时,他沉痛地向奥尔良公爵倾诉:“尊敬的公爵,我知道我闯下大祸。我之所以创下大祸,因为我也是人,而所有人都难免犯错。但是,我要郑重向您保证:我犯错绝不是因为我心存歹意或刻意欺骗。我保证我全部所作所为,没有丝毫的恶意和欺骗。”

密西西比泡沫破灭给法国货币、金融、经济体系以毁灭性打击,其影响深远而持久。无数投资者的财富付之东流,一贫如洗,包括许多王室成员。回归金属货币本位制之后,国家重新陷入通货紧缩和经济萧条。货币信用制度和资本市场停止运转达数十年。王室财政长期捉襟见肘,一次又一次的货币和金融改革尝试均告失败。最终,法国王朝政府财政破产,深陷债务危机难以自拔。王室财政破产直接导致了改变欧洲命运的法国大革命。

约翰劳和密西西比泡沫给我们深入研究金融危机和资产价格泡沫—破灭之内在机制,提供了最佳范本。科学研究之最佳案例往往是事物最极端和最纯粹的心态。密西西比泡沫就是资产价格泡沫兴起和破灭的最极端和最纯粹的经典案例。

它以最直接最鲜明的方式证明了一个基本的真理:无论何时何地,金融危机或资产价格泡沫都是一个信用现象。易言之,所有经济周期之根源,皆是信用之扩张。没有快速或偏离正常需求的信用扩张,资产价格泡沫和金融危机不可能发生。此乃经济学和金融学最基本的结论之一。

密西西比泡沫给我们最深刻的启示是:要系统解释历史上曾经出现的资产价格泡沫和金融危机,我们必定要追溯危机发生前的信用扩张根源和扩张历程,惟其如此,我们才有可能给金融危机和经济周期以统一而简单的解释。要推测未来将要发生的资产价格泡沫和金融危机,我们则必须高度关注和量度经济体系信用指标之变化。

经济体系之运行有其内在规律。严重偏离真实经济需求的信用快速扩张,必定诱发资产价格泡沫和泡沫破灭危机,则是经济体系内在规律最重要的特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