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贵田相声说话 话说相声表演艺术家常宝华:嘛叫天津人的扬气
天津人的扬气,是大气,而非牛气,也非洋气。这是天津人所特有的一种骨气、豪气、潇洒。这种扬气与地域和人们所处的环境有关。在天津历史上既多有刀枪之苦、又有水火之灾,八国联军、殖民地、小日本、美国佬、国民党、旧军警、杂八地等,使得老百姓既要耐得住苦难,还要将骨气、志气化为理性和信念的外在形象。
即在政治上不畏首畏尾,在金钱上不小里小气,在思想上不自轻自贱,在心灵上不自惭自愧。当然,在不同的界别、不同层次的人群中,有着不同的扬气的表现形式。
在今年的春节,我想起了天津籍的相声表演艺术家常宝华,他是马三立的入室弟子。师父在世时,他每年都要来津给师父拜年,师父对弟子见面礼的要求,是必须给他说一个新的笑话。大家都知道,马三立大师有一段令人捧腹和回味无穷的经典笑话“挠挠”,但不知其基本素材就是常宝华拜年时“进贡”的。
那是他在侯耀华提供的素材上组合的,结尾是剥开层层包裹的纸一看是“一把痒痒挠”。马三立大师重新组合结构,并把结尾改成了一张纸条上写“挠挠”!
如今,已进入80高龄的常宝华仍然和天津有着密切的联系,保持着天津的“老例儿”,如不能来津,也要通过电话,按照天津的习俗给故旧、兄长拜年。他是天津常氏相声世家中的优秀代表之一,常连安的四子。因长子常宝堃的艺名为小蘑菇,二子常宝霖为二蘑菇,三子常宝霆为三蘑菇,所以老天津卫的观众管他叫四蘑菇。
现在他在部队的地位、身份虽然很高,但他仍然喜欢天津的老观众叫他四蘑菇,他说这能体味家乡人民的亲切感。他离开天津多年了,但天津人的豪爽、仗义的优秀品格不仅始终未变,而且很典型。我认为,在他身上表现的扬气,就是骨气、志气、豪气和大气。
扬气中含骨气
扬气不是不谦虚,而谦虚中又不能没有骨气。常宝华把相声演员的骨气看得十分重要。他生于1930年12月,在六岁时只上了几个月的小学,就因生活所迫随父常连安及长兄常宝堃卖艺。在那时,他最大的人生追求就是艺人的骨气、相声艺人的形象。那么,相声演员应该是一种什么形象呢?尤其是未来的相声演员,他有一个理想的企盼,他说:“将来的相声演员应该首先是思想家,而后才是艺术家,最好还是哲学家、心理学家、演说家。”
如何达到这样的素质呢?我非常欣赏他的一句话:“我们的修养、素质不是学来的,是养成的。怎么养成呢?不学文化不行。”进而,他又幽默而深刻地说:“一个人没有文化就和普通的动物没有区别。”
那么,常宝华是什么文化呢?他自己说:“是文盲。”这是因为他谦虚,而且在他自己的所有履历中,填写文化程度时,绝不写相当什么文化,而仍然写“文盲”。但他是真有学问。
有一次他应邀去美国,从简历上看:六岁从艺,没有上小学、中学、大学的经历,他也毫不隐讳。出访美国之前,要到美国驻华大使馆办理签证。那天,一名女签证官显得非常傲慢,让他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当那名女签证官问他:“什么文化程度?”
他未等女签证官话音落地,立即回答:“文盲”。
“啊!”女签证官一愣,心想:“还没见到这样回答问题的,说自己是文盲还挺横?!”马上又问:“文盲?那你到我们美国干什么去?”
常宝华的回答更横啦,用手一指她:“给你们美国的教授去讲课。”
太痛快啦!那个女签证官也傻了,竟毕恭毕敬地给他做了签证。
这就是我们天津卫讲的“该扬气时就得扬气!”这种扬气,含有令人佩服的中国人的骨气。
常宝华真该扬气,一位说相声的,不仅到美国讲学,而且还到俄罗斯、波兰、奥地利、瑞士、朝鲜、新加坡和香港地区进行文化交流、讲学。在国内他也是屡次登上北京大学、南京大学等高等学府的讲坛,每次还都能引起巨大的轰动效果。
前不久,他来天津出席其九弟常宝丰之子的婚礼时,对我说:“你写的《逗你没商量——相声界奇闻趣事儿》我看了,特别是你在讲‘老合’两个字时讲对了,很多人都把‘老合’写成‘老和’了,不对,没讲。你还应写一件事儿,就是‘大蔓儿’两个字,现在都写成‘大腕儿’了,非常错误,在旧社会的江湖中,我们说相声、说评书的有了影响,成为‘角儿’之后,应为‘大蔓儿’,这是多音字,意思是咱是有‘技蔓’的,靠咱的艺术魅力能‘蔓’住观众,能耐大,就叫‘大蔓儿’。
江湖中管那些以坑人、骗人为生的大人物,才叫‘大腕儿’呢!为什么是手腕儿的腕儿呢?因为他们靠的是手腕儿;在江湖中还有一种被称为是‘大万儿’的,音都一样,但那是指靠劫道而发财的,他有钱,所以用千万的万。咱们可一定要改过来,绝不能管咱叫‘大腕儿’,咱们说相声的是有骨气的,既不能靠手腕儿成名,也不能获取不义之财而致富。”
扬气中含有志气
要扬气不仅要有骨气,还要有志气。他忘不了,1951年4月23日,他的大哥常宝堃在朝鲜战场上壮烈牺牲了。他忍受着巨大的悲痛,坚决地提出:要继承兄长的遗志,也去朝鲜慰问志愿军。他的这个愿望实现了,在抗美援朝的前沿,他没有一点空闲的时间,说相声,教战士们唱歌,也险些跟大哥一样做了烈士。
在一次演出前,遇上了敌机轰炸。突然,他觉得一个身体压在了自己身上。是一位志愿军的军官为了保护他,扑在了他身上。他很受感动,回国后,向组织上提出要参军进部队,这是我们天津相声演员的志气和骄傲。
1953年常宝华离开了他热爱的天津市曲艺团,离开了自己的妻子、孩子,放弃了每月五十多元的高工资,选择了只有6.9元月津贴的海政文工团,成为了一名军人。
同时,他也担负起教育、培养大哥的独生子常贵田的任务。在四叔的帮助下,常贵田也成为了一个有志气的青年,1958年10月23日,年仅16岁的常贵田也进了海政文工团。而且入伍仅三天,就奔赴了当时的福建前线,在前沿阵地,四叔总是在危险的状况下保护着自己的侄子。常贵田成才了,一位说相声的能不扬气吗?!2003年常贵田被中央军委授予少将军衔。
该扬气!周恩来总理都帮助过常宝华修改相声,1959年他与赵忠、钟艺兵共同创作了《昨天》。内容是叙述一个老大爷在解放前夕,靠拉洋车为生。由于受骗,再遭抢劫,致使精神失常。北京解放后,人民医院给他悉心治疗十年,他病愈后犹如梦醒,以为一切事情都发生在“昨天”。
这段相声热情地歌颂了新中国,抨击了腐朽黑暗的旧社会。他把这个新段子带进了中南海,党和国家主要领导人听着,无不开怀大笑。在演完之后,周恩来总理说:“这段相声太好了,可是我有点小意见,可不可以提啊?”常宝华为总理的平易近人所感动,忙说:“总理,您提,您提。
”总理说:“就是最后,如果再改动一下,主题更突出。”然后就提出了一些具体的修改建议,常宝华回到了家,激动得一夜未睡。可没有想到,转天总理有接待任务,又请他去表演,点的还是《昨天》。他按修改后的段子说了,总理感到惊讶的同时,也表扬了他:“改得好!我可没想到你们改得这么快。兵贵神速啊!”
“文革”结束后,常宝华与常贵田的一批新相声,以早于其他艺术形式的快速度出现在舞台上,《白骨精现形记》、《舞台风雷》、《特殊生活》……还有一段重量级的相声,就是家喻户晓的《帽子工厂》。
他是一位从天津走出去,有抱负、有志气的艺术家。他自从艺至今,共创作(包括合作)了相声、小品、快板等节目一百七十多个,全国各报刊发表五十余篇。相声《昨天》英文版在国外发表。相声《帽子工厂》、小品《语言医生》在香港《大公报》发表。
扬气中含幽默之大气
他的扬气中含有我们天津人处世的幽默,幽默里又有着一种大家之气。
我在出版第一部相声专集《逗你没商量——相声界奇闻趣事》时遇到了难题,就是配合文字的一些老照片难寻,加之有关档案馆的照片翻拍又价格昂贵,于是,我就想起来善于保存资料的宝华四叔。怎么开口呢?中间有人好说话。
我便找到他的九弟常宝丰,并说明该书正式出版后,按照规定,由出版社所付的照片稿酬极低,尤其是我要用从未出版过的照片,用量也大,跟四叔念叨念叨,看有什么条件或是需要我做什么?宝丰立即给他拨电话,认真陈述个中原委。而四叔听后哈哈大笑,说:“条件嘛!必须有,我馋啊!给我捎一碗大福来的‘锅巴菜’来,你要亲自去办,用保温盒,早晨我不吃早点,等着吃这碗‘锅巴菜’。”他用大家之气的幽默,巧妙地回答了他的允诺。
到了北京后,我们负责翻拍的摄影家真不好意思,除了他把自己珍藏的数十张照片全都拿出来之外,在墙上挂着的他也让摘下来,把玻璃拆掉进行翻拍。他还怕我们去的人难为情,便风趣地说:“行啦!我有这碗‘锅巴菜’就什么都不管了,你们干吧,别影响我吃就行。”
他善于用幽默化解别人的尴尬。有一回,他们演出结束到饭店吃饭,一位年轻的服务员来到他旁边坐着的一位影视明星跟前,说:“您能给我签个名吗?”这位明星不屑地说“我这吃饭呢!你可真是。”人家尴尬地转身走了,常宝华一见,站了起来,说:“小姑娘,我能给你签个字吗?大概你不认识我?”小姑娘赶紧说:“我怎么不认识您哪?!
您是常老师。”他说:“我的字还是可以的,你试试,来!我签!”签完后他又说:“谢谢你,又让我练了一回字。”他认为在老百姓面前多大的“蔓儿”,也不能臭扬气。
在家中,他也是如此,四世同堂,具有绝对权威。无论是对老伴儿对晚辈,他都很尊重他们,五个孩子他从未打过他们、骂过他们。他17岁和老伴儿结婚,至今已63年啦,他很体贴她。如有人问,你对老伴儿什么看法啊?他一脸严肃地说,“意见太大啦!”“什么意见啊?”“我这么多钱,她不花。”
当然,一个家庭不可能一点矛盾都没有,有时他看老伴儿不愿意,生气了,嘟嘟地没完啦。他便跟她耍一个小幽默,脸一沉,说:“没完了?这受得了吗?告诉你!别当我不怕你。”老伴儿愣住了,可一琢磨他这话也乐了,“别当我不怕你?”嗯!他还是怕我,而且还理直气壮地怕我。
扬气中含有不服气
进入庚寅虎年,他81岁了,谁要是说他老,他可不服气。他说他有四个年龄,实际年龄是81虚岁;生理年龄,50多岁;心理年龄40多岁;艺术年龄,也就60来岁。所以,他不愿离开舞台,也不愿离开天津的观众,尤其是年龄越大就越留恋天津。
因为,他和大哥常宝堃、父亲常连安第一次登台表演《训徒》是在天津,1951年拜师马三立并在其门下学艺是天津,新中国成立后参加工作在天津,即便是“文革”中下放,他也是坚决要求回天津,在天津机床厂当搬运工四年,又是天津的工人师傅们伸出热情的双手关心、照顾他。
天津老艺术家的活动,比如北方曲校讲课,电视台录像等,只要受到邀请他就毫不计较条件地出席。他和天津艺术家的感情也特别深,也非常尊重他们。如天津的老相声艺术家苏文茂是其大哥常宝堃的弟子,幼小就在常家学徒,苏先生按辈分每次都恭恭敬敬地管他叫四叔。而他却管苏先生的老伴儿喊嫂子,为什么呢?他说:“文茂比我大一岁,和他老伴儿论,我得尊称她嫂子。”
他不服老,每天看报,并坚持写日记。思想观念以及对新生事物的理解毫不落伍。去年底,他去看“开心麻花”贺岁爆笑舞台剧《索马里海盗》的排练,这不仅是因为他的孙子常远在戏中挑战反串角色,也因为是常宝华对新的舞台剧形式感兴趣,他说自己“很关注现在年轻人关注的东西”。
他除了给自己的孙子做示范辅导之外,对剧中的网络流行语,什么PK、小资、网络偷菜等也能解释得清清楚楚。而且还很风趣地和青年演员们说:“网上的流行语,我知道的如果都说出来,你们还不一定知道呢。”
他不服老,而且,人家还说他老来得子。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他除了培养赵福玉、牛群、包长春(北京)、杨鲁平(南京)、杨子春(广州),台湾的冯翊纲、宋少卿等优秀弟子之外,在去年的12月25日又收了侯耀华为入室弟子。
他说:“人要对困难不服气,对年龄也要不服气,在生活上要知足,在艺术上要知不足,在事业上要永远不知足。只有这样才能活到老、学到老,才能紧跟时代,永葆艺术青春。”
这真是:常宝华没有老,你是天津人的骄傲!天津人也为你而扬气。(孙福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