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全吕楠 肖全谈马克·吕布:“你让我尊敬 却难以效仿”
2016年8月31日,93岁的马克·吕布走了,摆脱了多年的病痛折磨。
(拍摄于上世纪90年代,肖全在马克的站片前)
1993年初,法国驻广州领事馆文化参赞问我“你知道马克·吕布吗?”我说,“当然知道”。文化参赞希望我为马克·吕布推荐一位会讲英语或法语、能带他走路的助手。当即,我难掩内心的兴奋,毫不犹豫地推荐了自己。自此,我有幸与马克·吕布一起工作了4年,此后也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马克·吕布是一个很敏锐的摄影师,他深知,1992年的《南巡讲话》后,中国一定会发生巨大的变化,他渴望记录这种社会变迁。1993年6月开始,我带着马克走遍了沿海的城市,后来又一起北上,到过中国很多地方。他不停的在路上行走、拍照,拍弄堂里的小孩、工地上的小伙、街边下棋的老头、火车站排队买票民工、深圳很多公共电话等等,很多平常的小细节都会出现在他的镜头下。
在我的记忆力,平时的马克·吕布爱开玩笑,但他又是一个非常严谨的人,经常会叫我给他去买《China Daily》,看看中国各地正在发生什么。
(拍摄于上世纪90年代,肖全与马克)
让人很难想象的是,作为一个国际知名的摄影大师,马克还特别节俭。有一次,我和他在广州一个商场内拍完相片走出来,他注意到马路边上的一个水果摊上摆着他最爱的芒果,我问完价格告诉他后,马克摇了摇头往前走了。看着无精打采的背影,我当时却觉得有趣,于是拍下了那个背影。
很多年以后,在马克80岁生日的时候,把这些当年自己给他当助理时拍下的一系列珍贵照片送给了他,留下的文字是:“献给一个80岁还在拍照片的人,你让我尊敬,却难以效仿”。
让我意外的是,当天他就给我回了传真,他说见到照片非常开心,“你知道吗,你的这些照片让我的朋友和家人对我刮目相看呢!给我一个你的地址,我要给你寄书来”。
他还打趣说,“你的女朋友们怎么样了?你还留着马尾巴吗?你有点儿神秘,但你有一颗很好的心”。让我倍感荣幸的是,马克很喜欢我给他拍的照片,他把这些照片带到了其在世界各地展览的现场。
(拍摄于2003年,肖全说:马克吕布和他太太凯瑟琳的故事一直深深的影响着我,马克曾经对他说,“当我遇到我的爱的女人凯瑟琳以后,她让我重新出发了”。所以,一直以来,“能找到一个令自己重新出发的女人”像一种病毒一样,深深毒害着我。)
第一次见面时,他就特别鼓励我一定要去巴黎看看。2009年,我终于如愿以偿。再次见到他时,86岁高龄的马克已经快认不出来我了,我就说“没关系的,我给你看些照片”。当我打开电脑,看到我们那些熟悉的场景后,一切又像是回到了13年前。
他用他的手搭在我的肩上,我们一起拍合影,问我的近况,重新把当年我给他写的信拿出来,还俏皮的指着我拍摄的杨丽萍的照片问我,“她是不是那你的女朋友?”我赶紧说,“她是我的好朋友”。他陪我去街上买东西,当他看到一些好玩的画面时,他会情不自禁的说,“nice photo,nice photo”。尽管这时的他没有拿起照相机,但一直没有停下来观察。
2013年,我又在巴黎见到他,当时他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了。到那儿后,我站在蓬皮杜的楼上,看着远方的埃菲尔铁塔,我觉得那就是马克,因为他是拍《铁塔上的油漆工》成名的。待到太阳落下,月亮和星星升起来,我还不愿意离去,一直在那儿拍照片。第二天,我告诉自己一定要跑到这个铁塔上去,找到他当年马克在铁塔上拍油漆工的那种感觉。
昨天下午,听到马克去世的消息,我很难过。在我年轻的时候,能够见到马克并和他一起工作,是件非常幸运的事情,他对我的影响特别大,不仅仅是摄影,更是对于年轻人的鼓励。我想这大概是玛格南图片社的传统,当年若没有布列松的赏识和不断的鼓励,马克是不可能放下一切来陌生的亚洲国家,也不可能有20多次来到中国。
今年6月24日,是马克93岁生日,我的在上海办了一个展览,呈现了我镜头下的马克,展览名字为《我们这一代——给马克吕布的礼物》,展览本来昨天结束的,但我正在努力使其延期。(注意:马克·吕布的照片由摄影师肖全在《给马克吕布的礼物》展览现场翻拍)
马克·吕布重要作品
当年《生活》杂志刊登的《埃菲尔铁塔上的油漆工》
肖全这样点评这幅名作:“他有那么多传世的经典,像他的成名作《埃菲尔铁塔上的油漆工》,那油漆工是那么优雅,他在劳动,吹着口哨,法国人特有的那种浪漫。”
这张周恩来肖像最为人熟悉。据肖全了解,当时,周恩来总理在和法国前教育部长聊天时伸出两根手指:“我在法国只学到了两样东西,一个是马克思主义,一个是列宁主义。”这个场景被马克迅速抓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