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椒将”陈赓的女儿也挺辣
在北京西城毗邻西单商业街的灵境胡同,陈知进五兄妹都住在一座两层小楼里。她自己的家在二楼上,是一套三房一厅的居室,房间陈设简单朴素,客厅里的鲜花盆景显得格外抢眼。陈知进告诉我这两年因患脑垂体瘤,她大病一场,整个人重新活了一次。“这是我的名片,名片上‘陈知进’三个字是我父亲陈赓的亲笔字迹。”陈知进继续解释自己的名字是父亲给取的,她在云南出生那会儿解放部队正准备挺进大西南,陈赓就给她取名叫知进。
今年是陈赓将军诞辰一百周年,陈知进说她最近一直在忙父亲百年纪念这些事。
陈赓去世的那年,陈知进差一个月满11岁。往年他们家小孩过生日,家里人都会给孩子特别拍张照片作为纪念,当然少不了还要吃碗长寿面,但陈知进那年过生日,什么也没有,甚至不记得,她为此特伤心,偷偷哭了一场。回想当年情景,她一个劲儿埋怨自己少不更事。
陈知进说自从父亲走了以后,他们兄妹几个常在一起争论到底是爸爸厉害还是妈妈厉害。“我哥说一定是爸爸厉害,有一次一个住在我们家的堂哥因为在学校的社会活动太多,***没考好,他怕我爸骂,就把成绩册上的2分改成4分,不料被我爸的副官看到了,告诉了我爸,我爸当时就气得一拍桌子,叫嚷起来,我二哥就坐在桌边,亲眼看见桌上的墨盒弹起两寸高。”
家中最得父亲宠爱的陈知进对此却有不同看法,她就从没见过父亲对自己发过脾气,相反倒觉得妈妈厉害。她说每次她向父亲撒娇,妈妈就要批评她。“我从小就不怕我爸,他是我的保护伞,我哥每次要欺负我,他们就得挨训,所以我哥更多地体会到父亲严厉的一面,而我更多的则是感受到老人家的和蔼可亲。”
兄妹几个每次就这一问题争论下来总没个结果,其实稍谙世事后他们才明白,他们那些关于父亲的记忆就是在这种吵吵嚷嚷中变得越发深刻了。他们是在心底想念父亲呢。
陈知进出生时上边已有两个哥哥,陈赓更是企盼下一胎是个女儿。“我妈怀我时营养很好,那时解放战争大局已定,尽管是在行军路上,会有颠簸,但我妈能坐在车里,条件已经很好了。我生下来时有8斤重,是我们家孩子中最胖的一个。”
据陈知进回忆说,因为如愿以偿生了个女儿,父亲特别高兴,见人就说他陈赓有女儿了。但那时,母亲曾给她喝一种美国奶粉,没想到她对此过敏,满脸起疙瘩,模样难看极了,就这样陈赓还是见人就招呼人家来看他的宝贝女儿。
“好多人一开始还欢天喜地赶过来,但走近一看都不说话了。好不容易有个‘直肠子’说了实话:‘司令员女儿怎么长这样,真丑。’我爸一听这话就不干了。从那以后,人人见我就只能说司令员女儿真漂亮,不敢讲真话了。”如此一传十十传百,陈知进在当时的部队里都出了名,谁都知道陈司令员家的女儿很漂亮。说起这段故事,陈知进止不住地笑了,她说在当时这都是讹传,即便她长大以后,很多父亲的部下还在讲这个笑话。
“规定去中南海怀仁堂看戏不许带孩子,我爸不理这套规矩。我妈每次都让他不要带我去,他从不理会,总大摇大摆把我领在后面,哨兵也不敢拦。后来人家总说,你爸带你去看戏,口罩都戴到眼睛上了———我爸是粗枝大叶的人,也不会给小孩打扮。
还有一次,我爸出差去大连看军事演习,非要带着我,结果去了可好,第二天起床我爸不会帮我梳小辫,他那个着急啊!最后好不容易找了个服务员才帮我梳上。”陈知进说为了此后能更方便地跟在父亲屁股后面,不给他添麻烦,一回到北京她就要母亲给她把头发剪了,而且从那以后她发誓再不留长发了,就是现在她还是西瓜皮发式。
陈知进说她的父亲特别疼爱孩子,而且毫不掩饰,这在部队大院里是出了名的。她说父亲有“几怕”,最后一怕就是怕小孩哭。“我爸爸为什么那么疼爱孩子,也是有典故的。现在小学课本里有个小红军过草地的故事,其实我父亲就是这故事里的人物:我父亲曾遇到那个在行军队伍里掉队的小红军,当时就问他要不要骑自己的马跟着一块走,那小孩说不麻烦首长了。
接着我爸又问他要不要点吃的,小红军拍了拍他的干粮袋,说他有吃的,我爸这才放心地走了。
可是没走多远,他因还是放心不下那孩子,觉得可能会出事再返回时,那小红军已经死了,他的干粮袋里只有一块啃烂了的骨头。这件事对父亲的刺激很大。”陈知进说,从那以后,父亲就格外怜子,生前曾收留了很多烈士子女。
陈赓出生于湖南湘乡的一个大户人家。陈赓的曾祖父曾是清人湘军的一员大将,跟随曾国藩转战南北,立下过赫赫战功。
陈赓将名利看得很淡,在对子女的教育中这一点尤显突出。尽管疼爱孩子,但他从不允许他们滋长哪怕一丁点特权思想。“己身正,不令而从;
己身不正,虽令不从。”陈知进说老人家也不过多地给你灌输空话,他自己就是一面旗帜。“我记得我爸评将军衔时,我得了猩红热正在生病,但还是能感觉到家里气氛有些变化,首先是多了一只鸟———会说话的鸟,是胡志明伯伯送的。我哥跑来告诉我说爸爸评衔了,穿上新军装可神气了!我问那爸爸是什么将军,我哥就说他是辣椒‘将’。”事后陈知进跑去问爸爸为什么人家要选他当辣
椒“将”?“我爸就告诉我,他是湖南人嘛,湖南人爱吃辣,所以他当然是辣椒‘将’了。”虽然在孩子面前,陈赓表现得视名利如草芥,可内心里对自己评上衔还是满怀喜悦的。陈知进后来从旁人那里了解到,实际那次评完衔后父亲特别高兴,从怀仁堂一出来他就奔周总理家了。陈赓跟总理交情很深,曾救过总理的命,那次是非得拉总理照相不可。
陈知进解释当时评衔的过程中,有些人因为评不上情绪很大,但父亲一直较平静。“我爸有一次去南京雨花台故地重游,曾给妈妈写过封信,说他在那里想起了曾经和他共同战斗过的战友,他说那么多人年纪轻轻就牺牲了,自己能活到今天,比起牺牲者来,已经占了很大便宜,因此他觉得没有什么东西要争要抢的。”
父亲曾常常感叹他是“替那些曾经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已经牺牲的战友活着”,对这句话陈知进至今记忆犹新。
陈赓是在1961年因患严重心脏病去世的。
陈知进兄妹几个在“***”中受到了一些冲击。她本人想参军,好几个地方都不敢要她———“最后我当兵还是我爸的秘书给我办的。”
可是陈知进参军不久又遇到了麻烦。她刚进部队没几天,上面就要她复员。“当时我们有一位院领导虽不是我爸部下,是***的部下,但他本人很喜欢我们,也很尊敬我父亲,就说这样的干部子弟要复员,中央应该有红头文件,否则就应该留下,硬是没让我复员。”陈知进说现在还对一些在“***”中给予过她帮助的人心存感激。
1971年第一批工农兵学员招生,本来有陈知进的名额,但是还是因为父亲陈赓,她不够条件上学。陈知进提出下医疗队,在条件艰苦的大别山,她一呆就是3年。
很多人看见陈知进都说她不像高干子弟。现在还有人对陈家人说,陈赓走得早,他家人没沾父亲太多的光。可陈知进坚持说就是父亲陈赓在,他们也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父亲那样的人骨子里就没想过要为自己谋什么私利。
“我们家几个孩子都认为在自己工作岗位上干得很出色,尽可能做到最好,就是对得起父亲在天之灵了。”
陈知进的母亲傅涯对陈家五个孩子的教育有自己的见解,她不主张孩子们上干部子弟学校。
“母亲要求我们一定要考上社会上的最好学校。我小学是在实验二小、中学是在师大女中(现在的实验中学)上的。当时的师大女中还有很多干部子弟。但我们从不在学校里比谁爸官大,也都没有官大一级压人的思想,谁要是拿父母的权势在大家面前摆谱,这种人绝对是被同学孤立的。”陈知进说总体来讲大家都能和睦相处,甚至因为互不了解同学之间的家庭背景,时隔若干年老同学聚会时,才忽然了解到彼此的父母间有很深情谊。
陈知进从当时的军医学校毕业后,调到解放军总医院麻醉科任实习医生,虽然院里有很多名牌大学毕业生,但每次业务***陈知进的成绩都能名列前茅。1980年,陈知进又考上了解放军军医医学院麻醉科研究生。“成为研究生后我才感叹在业务上总算能站得住脚了。我在这个行当里认认真真干,目前还可以。”
陈知进和先生是通过好朋友介绍认识的。她先生现在是海军参谋部的一位将领,说起丈夫工作干得也相当出色,陈知进笑容可掬。“我们认识不到一年就结婚了,现在介绍人也是我的一个好朋友还在开我们的玩笑,说她那个介绍人还没结婚,我倒是赶了个先。”
29岁结婚以后,陈知进两口子还想奔事业,所以也没敢要孩子,等33岁时她有了孩子还说那是个意外,而且当时正读研究生的陈知进一度想要拿掉孩子,朋友们都笑她傻,说要个孩子也不容易,她这才打了个报告,组织上算是特批她晚一年进行论文答辩,回家待产。
陈知进的儿子去年刚考上上海交通大学。提到儿子,她说这孩子和他爸像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一点儿也不像你吗?”我问。“哦,大大咧咧的,不修边幅,一肚子主意,这些像我。”陈知进乐得合不拢嘴。
几年前,陈知进得了脑垂体瘤,那是一种因为激素剧增而引起的假象性肥胖,必须马上开刀。好不容易切除了垂体瘤,身体内的激素一下又降到了零,全身代谢机能又乱了。刚做完手术那段时间,陈知进感觉浑身乏力,即使要喝水都没力气喊出来。后来还是儿子聪明,在妈妈身边装了个铃铛,她要有什么需求,摇一下铃铛就行。
性格乐天、嗓门很亮的陈知进生病期间说话像蚊子一样,以至于她先生和她开玩笑说从没有见过老婆这么温柔的样子。王邵辉/文,摘自《中国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