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充和的孩子 卞之琳与张充和—《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
机缘巧合,一次的拜访,他遇见了生命中最为爱恋的那个人。
有时候想,人和人的相遇,是偶然也是必然,你遇见什么人,便会有什么样的命运,是快乐还是痛苦都注定了,有些人哪怕天天混在一起,却怎么也擦不出星火,有些人,一遇见,星火便也燃成燎原之势,告诉自己,这就是我要找的人,然后,生活便也随之改变。
一九三三年秋,北平,沈从文家客厅。
卞之琳从往常一样去沈家作客,他在北平念书的时候便得到了沈从文的赏识,沈从文对他一直很照顾,后来,沈从文和张兆和结婚,他也便成了沈家的常客,沈家客厅就像林徽因家的客厅一样,名流雅士都会常聚在一起,喝上一杯浓茶,或咖啡,一起论时事,诗词歌赋好不痛快。
卞之琳远远地就听见一阵笑语,他推门而进,只见沈夫人张兆和笑拉着一位少女向他道:“ 之琳,来,给你介绍一个朋友。”
穿着天青色旗袍的少女微抬起头来,向他微微的一笑。
不知那是怎样的一抹笑,像是一朵盛开的莲花映射在他的瞳孔里,然后,扎下了根。
从此,这一个笑容,终生未忘。
少女就像一朵莲花,盛开在那清波碧水间,荡起了一圈一圈涟漪,注定在他的生命里,落土,生根,发芽,盘知错节。
他很快便知道了,少女名叫张充和,是沈夫人的妹妹。
原来张充和是从苏州赶过来参加姐姐的婚礼,之后就一直留在北平,计划去考北大,但她数学很不好,临考前的时候,准备的三角尺、圆规等工具她全没带,因为她不会用。后来卞之琳得知北大中文系录取了一位叫张旋的考生,那学生数学得了零分,本来是不够入学资格,却因国文考了满分而被破格录取,这位考生便是张充和,之所以用化名是为了不沾在北大任教姐夫沈从文的光,免得别人说闲话。
她虽出生官宦之家,父亲是教育家,却也不是那种大门不迈,只在闺房琴棋书画的闺秀,她反倒是个极其善谈的女子,对时事政治,社会问题都有自己的看法,言辞也不婉约似的拐弯抹角,甚是直爽。
一位敏感的诗人,遇见理性与善谈的姑娘,便也犹如掉入磁场的铁石,不能自拔。
他便开始给她写信,写些好玩的,好看的,有趣的人和事,却迟迟不敢表露爱慕之情,感情之事,张充和的性格在沈家客厅里显现的尽致,对其他人很友好,打成一片,相谈甚欢,卞之琳不知道她的态度,也看不出来对待他和别人有何不同,正是这种不确定让他不敢贸然表现心仪之情,只能试探性的尝试,但我想,他在一旁看着她的一颦一笑,心中便也是快乐的,就像我们在学生时代看着自己喜欢的女生做作业的样子也是觉得开心。
然而,这种暧昧不清的骚动情绪让他痛苦不已,他不能再忍受这种模糊的情感,渴望得到肯定的态度,却无奈始终迈不出说破的一步,只好把绵密的感情写入诗里,寄给她,以解相思之情,相恋之苦。
他写了很多封,但她却一封也没有回过。
这,注定只是一场没有结果的单相思。
张充和漠视的态度让他焦急又懊恼,在这种快要窒息的煎熬下,他决定逃离,他想在还未深坠情网时,用距离和环境来阻断这刚萌芽的悸动,让自己解脱。
卞之琳跑到河北的一所中学做老师去了,他以为可以忘记,他以为可以开始新的生活,可以再遇见一个心仪的女子,然而他却怎么也忘不了,她的笑,她的声音,总是在他的眼前浮现,这种想见却不能相见的思念在他的世界里泛滥成灾,他的爱念便也越发强烈起来,他终究不是一个善忘的人。
他写了一首诗给她,诗中的男子死心爱慕一位女子,却始终不敢靠近不敢表白,只能站在远处的楼上看她,只敢在夜深的时候思念她,在梦里追寻她的足迹,她就像一位洁白的女神,让男子倾生所有,耗尽此生的爱,而那看风景的女子却浑然不觉这份爱慕之心,只看着远处的风景,这首诗便是《断章》。
这是他写过最为后人熟悉的诗,而诗中羞涩的男主角就是他自己。相思之苦让他无法在安静下去,一个学期便从中学辞职,回到了北平。
他决定要像个爷们一样的站起来,不能在这么沉默下去,因为他随时会疯掉,他时常请好友聚在一起,也会邀请张充和来,只是希望多看看她离她更近些,可惜他这种平淡无新意的行动根本打动不了张充和,她觉得没新意,没乐趣,说白了,他就不是张充和喜欢的那型,他很失落,很伤心,很痛苦,他知道这是委婉的拒绝。
一九三六年,张充和因病退学,回了苏州老家。
他觉得这是机遇,便跑去苏州看她,张家也不好拒绝,停留他住了几天,还陪他游玩了一番姑苏的风景,他是很开心的,这也许是这一生离她最近的时候,这时的他心中充满了欢喜和期待。
姑苏的风景如画,南方的柔美尽显,张充和陪着他,走在那布满青石的小巷里,打着油纸伞,那雨从雨伞滑落在青石苔上,便透出柔润的天青色,她就像《雨巷》里丁香一般美,一切都那么和煦,彼此寒暄却不道出情,谁也不愿打破这种宁静的美好。
她喜欢穿旗袍,尤爱天青色,我一直觉得中国的女性穿旗袍的时候很美,那种东方女性的特质,韵味表现的淋漓尽致,张爱玲穿上旗袍的时候最迷人。
她陪他再去天台山游玩的时候,她依旧穿着改装过的旗袍,结果爬到中途累的不行,她仰头向他道:
他看着眼前人伸出的纤纤玉手,就像完美的雕塑,却怎么也不敢伸出手去触碰,生怕给破碎了。
他对她是敬畏的,生怯的,他紧张,他不敢。
在姑苏的那些日子,他是快乐的。
一九三七年,杭州,他把当年所作的十八首诗加上前两年的各一首,编成了《装饰集》送与佳人,在扉页上,他特意写道:
女神十分感动,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种没有说破的情感终究没有一个理想的答复,后来,卞之琳去了川大任教,还是不断给她写信,他始终放不下,也注定还会受伤害,从成都、延安、昆明、重庆,他一直追随她的脚步,却总是慢了半拍,她就像一个梦,总想抓牢,却怎么也靠不近,握不到,时而在眼前,时而在天边。正如他自己说:
一个人爱不爱你,你是能看出来的,从她的动作和眼神,人们往往固执,不是因为想不明白,而是不愿接受这个结果,爱上了,便也要像飞蛾扑火般的向前,遍体鳞伤也不惜。
她的痴情还是没有一个结果,他又一次想到了逃离,这次是去英国牛津大学深造,企图用隔大西洋的距离来阻断这无望的苦恋。
临行前,他去与她道别。
那天,她穿了最爱的天青色旗袍,送他出巷口,和他说再见,然后转身离开,在姑苏的迷蒙烟雨中渐行渐远。
他痴痴地望了她的背影许久,她的背似一枝幽兰,清冷的开在雨巷里。
没有人知道转身的时候她有没有流泪,她是想把最好的自己最美的回忆留在他的心底。
一九四七年,也是在姐夫沈从文家里,张充和认识了当时北大西语系教授傅汉思,他是德裔美国人,对中国的文化很有兴趣,他们是一见钟情,相互吸引,相识七个月后,他们便成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