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哲清华 清华大学中美关系研究中心主任孙哲:中美S&ED:斗智斗勇不斗气
7月27日,首轮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S&ED)在华盛顿启幕。“大贸易背后是大政治。”孙哲用这句话就概括了首轮对话中“战略”与“经济”两轨之间的关系。
现任清华大学中美关系研究中心主任的孙哲,作为中方的核心咨询成员参与两国多项对话机制多年。近日在接受本报专访时他指出,新形势下的分轨对话,比以往更强调效率和综合决策。
事实上,在中美两国60多个磋商机制中,创立于2005年的“战略对话”与创立于2006年的“战略经济对话”是双边交流的两个重要机制。但后发先至,战略经济对话一直比战略对话更具吸引力。
因此,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在2月访华时的表态就尤为引人注目,她称:“经济议题固然是非常重要,但中美关系不止于此。”
孙哲认为,究其原因有两点。首先,经贸互动确已成为中美关系的新特点,而战略问题多涉及政治敏感话题。其次,经济问题多有争锋故事,并包含国家情感因素在其中。例如购买美国国债、贸易争端,以及现在的气候变化等热点,都无疑是媒体更乐意追逐的新闻目标。但“你能说气候问题仅仅是经济问题?或者只是政治问题吗?”他反问说。
而在会议开幕前希拉里·克林顿和美国财长盖特纳也在联合撰文中表示,“对话将会开辟将经济和外交讨论相结合的新篇章。”
更强调效率和综合决策的S&ED,在保持经济议题的有效沟通同时,留出了更多空间给“大政治”议题,包括地区局势、军事交流、安理会维和等国际战略问题。
针对外界认为本次对话机制难以取得实质成果的怀疑,孙哲认为,可能不会签署具体的协议,但是奥巴马出席开幕式并发表演讲,“已经表示中美关系达到了新高度,并暗示着未来的更多对话将从此起步。可以说,营造象征意义,本身就是有实质意义的。”
他还表示,此次对话“也将为美国总统奥巴马十月访华做先期沟通和铺垫”。
“双循环”的大意义
《21世纪》:中美各方人士多认为,此次S&ED难获实质成果,你怎么看?
孙哲:这要看怎么衡量“实质性”。如果说一定要签署具体协议才是实质性的话,那么可能确实难有实质成果。但是,这次美国总统奥巴马出席S&ED开幕式,已经表示中美关系达到了新高度,并暗示着未来的更多对话将从此起步,这本身就是有实质意义的。
可以说,营造象征意义,本身就是有实质意义的。
《21世纪》:比起以往的对话机制,首次分轨的S&ED最大的不同体现在哪里?
孙哲:这里面最大的意义是一个“双循环”。
第一重循环在中美两国之间。这次S&ED是美国新政府上台后,两国政策制定者的首次碰头会。对口单位要见个面,官员间要沟通感情,开始建立互信机制。
第二重循环则在两国内部。对于中国来说,外交部、财政部、商务部平时很少一起出访,因此S&ED也是几个部委的内部交流。只有加强内部沟通,才能使未来的政治态度和决策有更好的协调和一致。对美国来说也是如此。我研究中美关系20多年,从没看到美国对任何一个其它国家有过这样的长时间、多部门的集体座谈,这对美国加深自己各部门间的沟通也是一个循环概念。
中方设置的议题会被尊重
《21世纪》:很多人认为以往的SED议题由美方主导。作为中国政府从SED到S&ED的咨询顾问,请介绍一下议题设置方面的沟通机制?
孙哲:S&ED自半年前起就步入了准备阶段。两国互派先遣队,了解对方意向并沟通议题的设置。
我曾在年初接待过美方代表,而中方建议的议题往往都能被尊重。其实,要把我们想谈的问题放上台面并不难,难的是我们缺乏议题设置后的政治动作。
《21世纪》:怎么理解你所说的“政治动作”?
孙哲:例如,我们曾表示希望在此次的经济对话中沟通美元资产安全问题,美方也同意。但在设立此议题后,我们却面临着谈判能力不强的尴尬。谈判条件是什么?后面一系列的跟进方案是什么?政策跟进措施的缺乏,使国债问题成为美国最大的“阳谋”。
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可以建议成立(两国间)“投资咨询委员会”,美国在调整相关政策时要向该委员会汇报。这样,我们可以提前知晓对方动作,并通过这个平台加强沟通。
只有当我们能针对谈判议题制定系列跟进政策、做到“胸有成竹”谈判时,才能发挥设置议题的最大意义。
对话的艺术:针锋相对、坦诚相待
《21世纪》:现在美国喜欢提G2的概念,中国虽不赞同,但我们也看到此次S&ED似乎确实暗示了中美关系的新突破。我们应该怎么看待美国在中国未来整体外交中的地位?
孙哲:从1979年建交以来,中美关系就不断发展,基本每10年就有一个大跨越。
从形式上来看,这是因为中美在经贸、国际战略领域中不断产生新问题,需要新解决,所以中美互动逐渐频繁。但从背后来看,随着中国综合实力的不断增强,美国也意识到与中国和平共处才符合美国利益。虽然我们不赞同G2一说,但这也不是毫无迹象的。
《21世纪》:但我们同时也看到中美间摩擦在不断增多,怎么处理整体关系升温下的不和谐“杂音”?
孙哲:在至少未来10年内,由于中国仍会对美国产生贸易顺差,也会继续海外的并购步伐,所以中美现在的问题未来还会存在。像贸易摩擦,如果美国(对部分高科技产品)的出口不解禁,关于人民币汇率的争辩还会继续。
但要知道,比起20年前我们所受的来自美国的批评,现在的争端其实不算什么。中美间的结构性矛盾不可能通过一次性对话来解决,要放平心态。我们要学会对话的艺术——针锋相对、坦诚相待。
民间外交不可忽视
《21世纪》:美国有人研究中国的2049,那么从长远规划来看,我们对美国的观察和战略应是什么?
孙哲:在这点上,我觉得中国一定要学会下“先手棋”,战略规划能力要加强。比如说,后奥巴马时代美国政府会是什么样?美国会否和平衰落?未来10年美国内政走向?其潜在危机是什么?而对这些问题,我们相应的对策是什么?在这方面,我们的演练还不够。
对于中长期预测,中国智库目前做的很少。因此对于中国是将成为美国的盟友还是地区伙伴,我们还缺少清晰或者可调整的策略。而华盛顿有自己成熟的协调机制,政策可以根据情况随时转变。媒体、国会、利益集团形成了自发的主体检视、公平讨论,多方视角、有效微调的一套机制。
《21世纪》:的确,目前中国的民间外交力量似乎较薄弱,不像美国有很多外交方面的NGO在发挥作用。
孙哲:确实应该加强民间的外交交流,像中国对外友好协会举办的“实话实说”,就会组织农民和灾区灾民直接去美国和国会议员对话,效果很好。民间外交往往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不可忽视。
中国外交应该学会摆事实、讲道理。美国人不怕你和他讲道理,所谓“斗志斗勇不斗气”,你据理力争,往往才会得到对方的尊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