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君子兰花开的时候
姜云平君子兰花开了。又是三盆几乎同时开的。去年这三盆花开的时候她高兴地拉着我在花旁照了张像,想不到这竟成了我们的最后一次合影。我们结合前她没养过盆花。没有那份闲情逸致,也没有那条件。冬夜里炕沿上放碗水都结冰的室温怎么能养活花?婚后的第二年初春,不知她从谁那儿弄来一株君子兰幼苗,才两片叶,是那种很普通的“和尚头”。
从此窗台上增添了一片绿色。
她精心地侍弄着这株幼苗,浇水,施肥,松土。房子矮,室内光线弱,为了让那株幼苗得到充分的光照,春天,她每天早晨把花盆儿搬到屋外,晚上再搬回来;夏天,中午阳光太强,她不管怎么忙,都不会忘了把花盆儿搬回屋里;冬天,为了使光照均匀,每过一两天,她就转动一次花盆儿。
那时,种地,养鸡,活儿全是她的,她很忙,很累,但每天不管多忙,多累,她都要看一看她的君子兰。君子兰的两片叶渐渐伸长了,接着又抽出第三片叶、第四片叶……。又一个春天开始时,君子兰那墨绿色的叶片长得肥肥大大的,向两旁伸展着,使那低矮的小屋充满了盎然生机。
一天,她一边为君子兰浇水,一边不无焦急地说:“它什么时候才能开花呀?”我开玩笑地说:“它要等着你我盖起新房才开花呢。”她笑呵呵地说:“盖上新房我一定多养些花,让咱们的院里、屋里到处都是花。
”呵,她精心培育着的是希望。
那株君子兰没有等到我们盖房就开花了。
1996年,那间她自己住了多年,我们一起又住了六年的旧土房不能住了,在亲友的帮助下我们在高老站盖了60多平方米的砖房,她告别了生活了40多年的董万良屯,同我搬回了高老站。
房是盖起来了,但我们的手头却更加拮据。搬回高老站,地不能种了,而她又不会做小买卖,唯一的收入就是我的工资。还盖房的欠债、日常的柴米油盐、诊病买药、人情来往,都需要钱,而自1998年以来工资又总是拖欠。
我常常为钱发愁,但她却很平静。她真的多养了一些花。西边窗前修了一小方花圃,春天种些草花;院中间的甬道两旁各种了一行一种可做菜,也可供观赏的豆角,用竹片做成拱型架,盛夏时节,豆角蔓爬满架,开出一串串紫色的小花;室内盆花也多了,同样的君子兰就有五盆儿。
日子在平静中一天天过去。每天我早早地去了学校,她独自在家与她的花为伴。
晚饭后她常常拉我到花前,指点着告诉我花的一些变化:这盆君子兰是新分出来的,那盆儿君子兰明年就开花了……。就这样,一年,两年,三年……,君子兰花开了又谢,我们的债却一直没还清。渐渐的,她有些沉不住气了,有些焦急,有时候发脾气。
但过后,她总会用她的方式表示歉意。
看过她养的花,人们常常感到不以为然,盆数不少,但品种不多。一个并不名贵的“和尚头”却养了那么多盆。我也问过她,一样的君子兰你养那么多干啥?她只是简单地说:“君子兰花好,我喜欢。
”其实她也只能说得这么简单。关于君子兰她了解的并不多,她对君子兰情有独钟并不是为了附庸风雅,只是喜欢。
她性情有些古怪,但很真诚。她对于人和事的态度近于偏执,在她眼里,好的就都好,一点儿缺点也没有。
一旦为她所喜欢、所爱,她就会倾注全部感情,并不需要更多的理由。
我身体不好,她总是担心。晚上睡觉,有时朦胧中觉得眼前有人,睁开眼睛一看,她正俯身一动不动的盯着我。
问她看什么,她说,看你还喘气儿不。我身体虽然不好,但还没到那种程度,随时都可能不喘气儿。可她那颗心却总是提着。
去年八月下旬的一个晚上,我回去吃饭,她告诉我,君子兰的土都换了,很肥,明年花一定开得更旺。
现在花开了。是多了些,每支箭上都有三十几朵,但却没有去年那热烈、欢快的情调,缺少那昂扬向上的神韵。花也有情,她们头低着,脸扭向窗外,睹物伤怀,不忍心再看屋内的旧物!
冬去春来,花谢又开,但人生不再。造物啊造物,你为什么如此厚花薄人?而你对人的冷酷无情使人间增添了多少恨事,多少无奈。
壬午年正月二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