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友柏:大陆同学与我绝交 因是“蒋匪”后代
据《环球人物》文章,原标题 :蒋友柏,永远站在悬崖边“我在‘命运’赋予我的地貌上,搭建我的人生舞台。而这也是我的天堂,虽然很无趣,但很简单,很真实。”蒋友柏在最近出版的中文自传《悬崖下的小道》中这样总结自己。
顶着蒋家后代的光环,配上天生帅气的面庞和极富个性的言行,并非娱乐圈出身的蒋友柏,却早已成为年轻人心中的偶像,甚至被称为“台湾的威廉王子”。然而8年前,蒋友柏就一路喊着“不做蒋家第四代”、“远离政治”,创立了一间名为“橙果”的设计公司,此举出乎很多人的预料。
近期,在台湾一项上班族心中“创业标杆”的调查里,蒋友柏排名第三,而前两位是台塑集团创办人王永庆和鸿海集团董事长郭台铭。蒋友柏创办的橙果设计公司,已经拥有索尼、摩托罗拉、微软和雷诺车队等国际知名大客户。
人们也终于将他的称呼改为——台湾橙果设计公司创始人蒋友柏。
“神灯”被拿走了
“在我12岁以前,我真的享受过“政治贵族”的待遇。我的成长过程就像一个虚幻的梦,或者你也可以说是一个海市蜃楼。小时候,我真的就像拥有一个阿拉丁神灯似的,心想事必成,要什么有什么……直到有一天,有人把我手上那个神灯拿走,大精灵不再出现,我好像一下子被丢到一个看不到边界的沙漠里,东西一下子都不见了。
之后的我,最大的困扰就是大家以为我手上还有那个可以呼风唤雨的神灯,但其实我没有。假如我的命格里一定有"贵”这个字的话,那我会说是“贵人”而不是“贵族”。
(《悬崖下的小道》)
1976年,当蒋友柏在台北出生时,他的曾祖父蒋介石刚去世一年,这个台湾第一家族正沉寂在守孝悲哀的气氛中。虽然蒋介石没能见到小曾孙,但早在他活着的时候,就为他取好了名字。男孩依次叫“松柏常青”,女孩依次叫“梅兰竹菊”。
在蒋友柏出生前,蒋经国的大儿子蒋孝文有一女蒋友梅,二儿子蒋孝武有一子蒋友松,一女蒋友兰。如今,蒋家三公子蒋孝勇和夫人蒋方智怡又为蒋家添一丁,蒋经国欣喜不已。
蒋友柏在家人的呵护下长大,母亲蒋方智怡曾用3年时间为他挑选小学,而曾祖母蒋宋美龄在世时,全家人每年都在纽约过圣诞,蒋宋美龄为孩子们买玩具,甚至还辅导蒋友柏的英文功课。
1988年1月,蒋经国去世。
4月,蒋孝勇一家搬到了加拿大的蒙特利尔。这在蒋友柏的人生轨迹中,是第一次变化。
问:你提到小时候就像拥有阿拉丁的神灯,神灯指谁?
蒋友柏:我已过世的曾祖蒋介石。在台湾,我的孩童时代,曾祖就只有一个名字叫“蒋公”,也因为这个尊称,在台湾的学校生活,我永远是老大。
无论到哪里都有两个随从跟在后面,在教室上课,他们就坐在后面等我。上课忘了带课本,还可以叫他们回家拿。整个童年的记忆,让我感觉姓“蒋”还是挺牛的。
问:他们叫你“威廉王子”,很享受那个过程吗?
蒋友柏:他秃头(笑),我没有吧。我这个人比较随性,不会很在意这些。重要的是做好自己。
问: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生活有了很大变化?
蒋友柏: 1988年,祖父蒋经国去世,我们全家搬到蒙特利尔。
那时候很小,感觉好像是匆忙间逃出去的,一夜之间司机、管家、保镖全都不见了,起床后变成了说英文。直到父亲得了癌症,在病床前我们有过一段长谈,听父亲讲,祖父去世后,他在政治、事业和家族里,都找不到合适的位置,所以决定离开台湾。
他这个决定对我倒是一件好事,让我有机会做一个“凡人”。
问:离开台湾,有什么不一样的体会吗?
蒋友柏:加拿大历史课的说法与台湾完全不一样。我印象比较深的是,比如:过去几百年,几乎平均每50年欧洲地区就会有一次大规模的国际战争,什么原因造成的?我们如何避免战争再度发生?为什么每一个国家的“敌国”通常都是他的“邻国”?一个国家应该如何与“邻国”相处,才不会变成“敌国”?
因为语言不通,我不能进入班上的主流团体,只能安静地在一旁观察同学和班上的活动。
后来,班里来了一个大陆的同学,我们很快交往起来。但当他知道我的曾祖父是谁后,有一天来跟我说,他父亲不许他与我交往,因为我是“蒋匪”、“蒋贼”的后代,我当场痛骂他一顿并与他绝交。回到家,我不敢跟父亲提这件事,因为“蒋匪”、“蒋贼”这样的字眼在当时,是绝对没有办法从我嘴巴讲出来的。
而且,我也觉得这样的字眼会污辱我的家族。
问:现在还会听到这个字眼吗?
蒋友柏:没有。我2001年回到台湾,几乎再也没有听过有人称我曾祖父为“蒋公”,就连那些当年靠高喊“蒋总统万岁”、“三民主义统一中国”的“爱国爱党”中坚分子,大部分时候称呼我曾祖父与祖父的名号也只是“老蒋”与“小蒋”。
“经国先生”这个称呼偶尔有。
我不会再靠近政治
当记者问蒋友柏,谁是对他影响最深的人,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是父亲。蒋家有一套独特的“蒋氏训练”法:蒋孝勇会用带孩子爬山的机会,在他们爬完千层台阶而没有用心数数时,告诫他们:“虽然只是踏一小步,但每一步都要放在心上,每一步都要好好走,这样才可以走得更远更稳。
”除了数台阶,开车时经过多少路灯,一群鸟飞过共有多少只,都是他经常和孩子们玩的“即兴游戏”。他一方面在培养孩子随时随地的观察能力;一方面也在强化他们对环境的快速反应能力。
蒋友柏告诉记者,父亲蒋孝勇念过5年陆军军校,后来担任过中华民国射击协会理事长,因此蒋家还有一项特别的活动:打靶。从枪管的结构,到如何安全拆解一把枪,清理后再装回去,蒋友柏都非常清楚。“要命中目标,其实要将天、地、人及手中那把枪合而为一。
就看你要准度,还是要速度。像AK47的射程远,后坐力强,每击发一次要恢复平衡的状态,这和用精巧的左轮枪不同,如果要连中目标,抓住平衡感的速度,可能比准度更难练。你要能控制呼吸、肌肉和意志力。”
1996年12月22日,蒋友柏的父亲蒋孝勇因食道癌病逝,终年48岁。父亲病重期间,蒋友柏特意从纽约大学休学回来,陪在他身边。
问:你父亲和你谈的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蒋友柏:我爸告诉我,人的一生很像一张布满了点的图表,每一点都是机会和选择。可以往上下连、往左右连;借由这些“点”才能决定目的地,才能决定自己是谁;它绝不是一条直线。
如果我爸一直健康,我“应该”会去他的公司实习、上班,他“应该”会介绍许多人给我认识,“应该”会有人找我参与更多的计划。但是,人生没有“应该”,我突然觉得要赶快为家人做些什么。
问:你觉得父母留给你最珍贵的是什么?
蒋友柏:我爸像朋友,真的像朋友一样教导我。
我妈比较厉害的是,不管我们怎么叛逆,她都可以接受。我觉得这点就是最好的教诲。用“放”的方法让我们去探索人生,而不是“收”。
问:父母对你说做蒋家人很难,你也说人生要学会说“不要”,哪些东西是你决定不要的?
蒋友柏:对我来说,姓蒋是不可以不要的,它永远都会在,我也要努力把它做到好。其他,因为我不喜欢的东西很多,不喜欢的客户不接,钱不够的客户不接。
但好玩的是,现在反而发现要经过什么都“要”的阶段。我跟以前的差别在于,现在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价值在哪里,我可以给你什么,你拿到了会帮助你什么,所以我有选择权,以前不是。
问:你在美国学经济专业,最终为什么选择做设计?
蒋友柏:因为这条路别人没走过。而且我发现,原来的人生选择那么现实,所以决定去做一个人家想不到可以做出来的东西。因为那时候设计在台湾真的属于上不了台面的,所以才会想做,不服输。
问:为何远离政治?
蒋友柏:我诚实地讲,身为蒋家人,你要远离政治基本上是很难的,但是你要做的是你不要被政治所左右,不要被政治所利用。我不会再靠近政治,如若不然,我这辈子积累的东西就毁了,而且现在有小孩,想让他们安静地长大。
当我自己的“蒋家第一代”
蒋友柏发现,他的曾祖父活了88岁,祖父过世时是78岁,而他的父亲则只活了48岁。如果寿命长短在家族里存在某种逻辑关联的话,他担心延续到他这一代时,可能更不妙了。蒋友柏认真地“活着”,他喜欢用这个词形容自己的状态。他每天8点前准时上班,下午2点准时下班,这是他的特色,也是他给自己和家庭制定的“设计体验”。
问:你平时怎样安排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时间?
蒋友柏:我的人生曾经是“没有心跳的风花雪月”,就连成家之后也时常躲避人生,不愿意去面对繁琐的事情。当我发现我已经深深地伤害了生活中所有对我来说重要的人时,我决定试着用“设计体验”。
我定下下午2点下班,逼我自己必须在工作时把每分钟的生产力发挥到极致;接着定下了不应酬的原则,让我必须无选择性地参与“家里的一切”的生活模式。这其实是我太太教我的,她不断地告诉我,物质上的满足无法成就一个家的幸福。
花钱买体验很简单,但是不花钱去创造有意义的愉快才真正具有价值。
问:你怎么看待自己的心理年龄和成熟度?
蒋友柏:父亲曾对我说:“人生的长度是神定的,但宽度是人定的。
”有时候我会对着镜子问,自己还有多长时间可以活?当死亡的概念遥不可及时,你会发现好多事是现在不做,以后就不会再有机会做了。
问:为什么不愿做蒋家第四代?
蒋友柏:我不喜欢人家称我是“蒋家第四代”,我喜欢当我自己的“蒋家第一代”。
为了我自己和我的下一代,我宁愿抛弃那“第四代”残留的政治贵族利益,从零开始去开创属于我自己的新天地。将来不管我是事业有成,还是终生一事无成,以后我儿子问我希不希望他是“蒋家第二代”,我会毫不迟疑地回答他说:“我希望你做你自己的蒋家第一代。”不过也因为这个缘故,我个人对“年龄”的看法,通常不是从“几岁”的角度来看,而是从“还有几年可活”这个角度来看。
你可以说我病态、悲观、庸人自扰,但这就是我。
问:你目前对自己还有什么目标和打算?
蒋友柏:我目前只是想慢慢学怎么做个生意人,越来越知道生意该怎么做。我想挣更多钱让我的员工和家人生活更好。现在也是自找麻烦的状况。
我的愿望就是把所有老外的设计公司打垮,最近他们常常用中华文化的设计概念,连四书五经都没有读过,和我谈中国文化我就很不爽。
问:你的两本书,都用了“悬崖”这个词,为什么对它有特殊的感觉?
蒋友柏:因为悬崖让你没有退路,站在悬崖边,不管往上还是往下,你都想要拼命抓住。
在崖上,有最清的风;在崖边,有最秀的景,在崖下,有粉身碎骨的失败。学会拥抱前方和上方的美景,一边接受下方的现实。我想时刻提醒自己,不要活得太舒服了,否则就会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