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永定对话管涛 对话余永定夏斌等:加强资本管制已成共识

美国启动第二轮量化宽松政策,中国等新兴市场国家成为国际投机资本争相流入的目标市场。在这种背景下,中国是堵是疏,是将投机资本挡在国门之外,还是在内部建立容纳资本流入的“池子”?或是两种政策相结合?

为了抗击热钱流入,巴西政府把金融操作税调高至6%;韩国企划财政部11月18日宣布,政府将支持关于对外国投资者的国债收益利得征收14%预扣税的相关立法,并将加快促成立法程序的通过;泰国政府上月宣布对境外投资者投资泰国债券市场获得的利得征收15%的预扣税。菲律宾、印尼、秘鲁、阿根廷、厄瓜多尔、乌克兰、俄罗斯和委内瑞拉等也推出或计划推出各种管制措施。

目前,国际中心货币国家纷纷启动国内货币政策,或是加强资本管制。在中国,在央行行长周小川“池子论”盛行的同时,加强资本管制也日渐成为学术界的共识。

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黄益平支持中国加强资本管制。在接受《第一财经日报》采访时他指出,建议资本管制,与我一向持有的经济学理念是矛盾的,但是,这可能是现有选项中最好的一种。

现任央行货币政策委员会委员夏斌则直接指出,中国应该理直气壮地推出加强资本管制的相关政策,该管就管。前任成员余永定教授则一直倾向于认同中国不放松或是加强资本管制。

在国际环境方面,今年10月,IMF发表了工作论文《国际资本流动与发展:金融账户开放问题》(International Capital Flows and Development:Financial Openness Matters),论文指出,目前国际资本主要是从发达国家流向发展中国家,如果资本账户开放的话,这种状况将更为显著,这种模式造成全球经济失衡。

如果实施资本管制,就会改变这一格局。尽管工作论文并不代表IMF官方立场,但这篇论文仍被认为实际上是在为资本管制“翻案”,因为在之前的逻辑体系里,IMF一直建议各国取消管制。日前召开的G20会议则被认为默许了新兴市场国家采取资本管制的政策方向。

近日,多位金融业界意见领袖接受本报访问,共同建言中国加强资本管制,在具体措施上,有多位人士提及,中国应推出无息存款准备金政策。

余永定(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

应加强资本管制

在人民币升值不可能一步到位的情况下,中国应该通过加强资本管制抑制热钱流入。

首先,要明确的是,加强资本管制的基本原则是要把热钱挡在境外。为了应对美国第二轮量化宽松政策,许多新兴市场国家已经加强了资本管制。我觉得这种管制对遏制热钱是有效的,因为会增加热钱流动的成本。我希望央行能确确实实考虑有效的政策,遏制热钱流入。

其次,考虑到人民币国际化需要放松资本管制,我们必须要权衡利弊,该放的放,不该放的不放。对人民币国际化的速度,不能勉强,它在很大程度上由市场决定,如果勉强为之的话,可能会造成很多副作用。

尤其是香港,作为国际资金进入中国内地市场的中转站,我们在制定相关政策时更要小心谨慎。

黄益平(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经济学教授):

加强临时性资本管制

为了避免成为美国货币政策的海外受害者,中国应该在升值、加息的同时,考虑临时性加强资本管制,应对美国的货币扩张、保障平稳的汇率调整和控制资产泡沫风险。

建议资本管制,与我一向持有的经济学理念是矛盾的,但是,这可能是现有选项中最好的一种。管制仅仅是为了应对美国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控制国内资产泡沫和为汇率调整提供平稳的环境。

前车之鉴令各国对美国的QE2保持谨慎,而新近结束的G20会议更为资本管制开了绿灯。面对这种局势,中国该如何应对?从目前来看,结合多位专家观点,我认为加强资本管制已成共识。

至于如何加强资本管制,增加热钱流动的成本成为可操作途径之一,即推出无息存款准备金政策。这种手段要求跨境投资按照投资额的一定比率,向央行本币或外币存款,在存期内存款没有利息,相当于一种隐含的税收,是对国际资本流动间接征税。

运用无息准备金管理资本流动的国别经验较多,其中最典型的就是智利,并得到了包括IMF在内的众多国际组织的肯定。

夏斌(央行货币政策委员会委员):

旗帜鲜明加强资本管制

美国新一轮量化宽松政策,就是滥发货币。这势必造成全球流动性泛滥,大量热钱流入新兴市场。在国内外流动性过剩的压力下,中国应当加强资本管制。

目前已经有很多新兴市场国家采取资本管制措施,中国应该积极响应,加强自身资本管制措施。尤其是在美国量化宽松政策背景下,中国应更加理直气壮地、旗帜鲜明地进行资本管制以防控风险,不能手软,该管就管。

对于通过非法的“假外资”等手段进入中国市场的,应该采取罚款、处分等措施,并将其公布于众,增强威慑力。

除加强资本管制外,中国一方面须联合国际社会力量共同呼吁抵制美国这样一种不负责任的滥发货币现象;另一方面,对大宗商品、原材料等资源可逢低吸纳,这对于调控国内市场价格以及抵御外部因素对中国的负面影响,都有重要作用。

王勇(中国人民银行郑州培训学院教授):

建议推出货币掉期业务和无息存款准备金

在当前的新形势下,可考虑适时推出央行货币掉期业务,并实行无息准备金(URR)制度,以保持国内货币和汇率政策的独立和稳定。

央行货币掉期业务在本质上是一种公开市场业务,其目的是稳定外界对本国货币的升值预期和减轻因赌升值而带来的外汇占款压力,从而减少热钱涌入;此外,也有利于增加回笼市场资金的渠道,改变目前货币供应量增速偏快的局面。目前推出央行货币掉期业务的条件已经具备。只要央行愿意做,这项业务就有望开展起来。

2005年11月,央行曾推出过货币掉期业务,效果立竿见影。所以建议眼下不妨继续推进货币掉期操作并且将其制度化,或采取通过发行央票和货币掉期两种手段调节基础货币。

另外,对付热钱还可实行无息准备金制度,对流入中国外汇交易市场的非贸易类外汇资金,将其总额的30%作为期一年的无息外币强制性存款。30%的URR比率属于适中。此前巴西、哥伦比亚以及阿根廷都有先例。实践表明,一年期的短期效果很好。

在具体操作上,不妨先推出央行货币掉期业务,然后在热钱涌入情况严重时,再配套实行无息准备金制度。

丁志杰(外经贸大学金融学院院长):

推出无息存款准备金政策是上策

现在的资本流入是过度的,而且,由于这种资本流入是由外力推动,所以肯定是短期的,未来的资本流出逆转是必然的。因此,要想避免未来资本流出可能带来的危机与损失,就应该把目前要流入的资本挡在外面。

因此我认为,在当前这种格局之下,加强资本管制是上策。在具体工具上,我认为,采用无息准备金是最佳选择。要在流入环节加强管理,对跨境资本流入征收无息准备金。比如规定必须按20%的比例上缴准备金,以无息的形式存入央行,期限为一年。

如果一笔外资资金流入的期限是3个月,那么要到一年后才能取回20%的准备金,对它来说成本很大。期限越短的资金,成本越高。长期流动的资金,成本要低得多。

陈超(工银瑞信基金首席经济学家):

应引入无息存款准备金政策的理由

当前,我国应及时引入无息准备金形式的托宾税制度,及时构建存蓄短期投机资本的“资本池”。主要原因在于:

其一,无息存款准备金政策有利于改善资本流入期限结构,减少短期投资资本流入,引导长期资本流入。以智利为例,上世纪90年代实行无息准备金制度后,根据从国际清算银行采用剩余期限口径统计结果表明,智利短期资本流入占比相对其他新兴经济体显著下降。

其二,无息存款准备金制度扩大了投资资本的可供套利的利差成本,使投机资本流入意愿减弱,进而降低本币升值的压力。这一点,从采取托宾税的主要国家实证研究看可以得到印证。

其三,采用无息准备金制度构建的“资本池”有效屏蔽了外部流动性泛滥,使我国货币政策相对独立,保持相对较大的空间来调节国内流动性并应对国内的通货膨胀,这对于目前通胀形势比较严峻的中国来说是无疑是至关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