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球一世界:前乒乓球国手王晨的八年美国行

(陈文 北京周报北美分社 纽约报道)因为不久前《纽约时报》的一篇专访,因为世界乒联新近出台的关于限制“海外兵团”的规定,因为争夺今年北京奥运会乒乓球赛事入场券的比赛进入白热化,一个从中国乒坛的荣誉榜上被淡忘多时的名字再次被人们想起。前乒乓国手王晨,1999年从人才济济的国家队退役后,于次年持特殊移民绿卡飞往大洋彼岸的美国,之后王晨其人其事鲜被媒体界提及。

目前,在纽约曼哈顿上西区经营着一家乒乓球俱乐部的王晨已经取得代表美国队参加今年8月份在北京举行的奥运会的资格。对于34岁的王晨而言,这将是她在国际乒坛赛事中的最后一搏,亦将成为她个人职业生涯的一个完美谢幕。带着对这位前国手入籍他国的些许疑问及对“北京人在纽约”之乒乓球版故事的好奇心理,本刊驻美记者来到了王晨的乒乓球俱乐部。

3月27日上午9点30分,拎着一袋早餐的王晨如约而至,她将记者带进以其名字命名的乒乓球俱乐部的一间小小的办公室。北京生北京长的王晨本就生性直爽,在美国摸爬滚打了8年后,除了棱角被磨平一些外,率性丝毫未减。与王晨的谈话过程与其说是一次采访倒更像是朋友间的一次聊天。

“奥运会对每个运动员来讲都是难得的经历,而且这次还是在北京,说什么也想去参加一次,”王晨笑着对记者说。但是,她说,拿到奥运会入场券的时候反而没有之前想象中的那种欣喜之情了,就想着:“先歇会儿吧。”因为之前为了争夺这个参赛资格,王晨马不停蹄地辗转于世界各地参加各种各样的巡回赛攒积分。

根据国际乒联的规则,世界排名前20的乒乓球运动员就自动获得参加奥运会的资格。这个排名是靠大赛中积分累计计算的。王晨告诉记者目前她在世界上的排名应该是30,但是因为有一些诸如一个国家只能报两名选手的规定,她的排名可升至第16位。

能够获得奥运会的入场券,王晨觉得自己非常幸运。“在中国的话我根本就没这样的机会,4年一次,每次就选3个,错过一次就不知道下次会是什么时候了。”与王晨同时代表美国队直接入选的是另一名原中国队国手高军。

王晨在其职业生涯的顶峰时期曾遗憾地两次与奥运会擦肩而过。1995至1998年期间,王晨的排名保持在世界前四。1996年,22岁的她无缘于亚特兰大奥运会,2000年悉尼奥运会的选拔中,她再次与之失之交臂,用她自己的话说是因为当时她排名第四,却只能派前三名去参赛。

对于参加北京奥运会,王晨对自己及其所代表的美国队没有过高的预期。她只是希望能把积分打高点,别太早碰到中国队。尽管如此,王晨还是丝毫不敢怠懈。在没有教练,没有多少来自美国奥委会或是美国乒联的资金支持的情况下,王晨只能是自力更生。目前,正代表荷兰俱乐部参加欧洲联赛的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德国杜塞尔多夫的一个训练中心练球,通过比赛为奥运热身。

谈到前阵子备受非议的“海外兵团”,作为其中的一员,王晨并没觉得尴尬。她说大概10年前,中国乒乓球队的技术还没有那么超强,所以当时从中国队退役后改投他国球队的球员在国际大赛中还能在冲击奖牌上对中国队造成威胁。而现在,中国队拥有特别先进的技术,尤其是中国女队,说是在世界乒坛上一枝独秀一点也不为过。相比较而言,包括王晨在内的“海外兵团”的技术则相当落后,根本无力与中国队抗衡。

其实,在王晨的心里,乒乓球赛事早已超越了国界。王晨笑言:“老跟中国队的队员们一起参加比赛,现在都没有那种概念说是中美之间的比赛。”近两年来,王晨时不时地回到国内跟中国队的队员们比赛、切磋、练球,备战奥运。她说,她回国后跟原先的那些教练及老队友们关系都挺好的,他们对她都很尊重也很照顾,毕竟她在北京队里呆了10几年,打球很努力,成绩也不错。

1999年,自觉在中国乒乓球军团里已无更大发展空间的王晨选择了退役。之后一年多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出路。当时她的姐姐在美国经营皮货店,生意还不错。“我觉得美国这地方还挺让人向往的,于是就办了特殊人才绿卡过来了。”回想起当初自己的这个决定,王晨仍深感庆幸。

王晨坦言,当初来美国的时候确实没想再打球,她甚至连球拍都不想带过来。她先是在姐姐位于新泽西州和宾夕法尼亚州的皮货店帮忙,后来认识了一些朋友,发现在美国也有不少人学打乒乓球、喜欢乒乓球,于是逐渐开始教人打球。

“教球很有意思,可以认识不同的人。”而这些不同的人还时常带给王晨温馨与感动。王晨向记者回忆起一些教球的小故事。她记得有个学生是种辣椒的,人特朴实,家里有个大农场,种着大片各种各样的辣椒,因为距离王晨的住处比较远,她每次去这个学生家里教球都会提前一天去,先住一天,第二天教球,然后再住一天后到另外一个学生家里,临走时,学生还会送给她一大箱的辣椒。另一个学生则是医生,得知王晨腰不舒服还特意给送了治腰的东西。正是这样的一些平凡却处处透着人情味的小事件让王晨在教授乒乓球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直至她遇见现在俱乐部的老板杰里•瓦特斯基(Jerry Wartski)。

现年77岁的杰里是乒乓球运动的铁杆球迷。早年在纽约从事房地产业工作。2002年王晨开始给杰里教球时,他已经在纽约曼哈顿的上西区拥有一家乒乓球俱乐部,即后来改为以王晨名字命名的俱乐部。认识杰里可以说是王晨在美国生活的一个转折点。

“我在美国真的运气挺好的。在中国的时候觉得付出挺多的,打球、训练那么累,我算属于刻苦的,到最后觉得付出挺多,但也没有取得自己预期的优异成绩,比如参加奥运会,拿单打冠军,觉得挺遗憾的。”王晨所说的运气当然也包括认识杰里这样既有经济实力又对乒乓球极度热爱的当地支持者。

不过刚到美国时,王晨也不是诸事皆顺的。初来乍到,在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的情况下,王晨也经历了一段辛苦的转折期。她开玩笑说:“来美国的体会就是把懒人给治了。”到美国什么事都得靠自己去做,干一小时就是挣一小时的钱,偷不得懒。那段时间的锻炼对王晨的影响很大,她笑称把自己原先在中国的那些毛病都给改掉了,比如,以知名运动员自居,花钱大手大脚等。

来美国后,王晨开始了一种完全不同于之前的生活。王晨9岁起就开始接受乒乓球训练,13岁进入国家青年队,正式成为一名运动员,从此每天的生活就是跑步和训练。在退役之前,乒乓球就是她的整个世界,与外界接触甚少,几乎就是脱节。到美国后,从租房、做饭、学车到学语言、接人待物等方面,什么都得从头学起。

“我觉得自己一下子就长大了。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经历过的那段‘苦’日子也觉得特别有意思。”王晨说她最近刚看完一本书,里面有这样一句话:“当你不知道将来要做什么的时候,就跟着感觉走。”王晨说:“我当时就这感觉,跟着感觉走,不过每天还是很努力。”

就这样,在热心朋友的帮助及自己的努力下,不服输的王晨先是过了语言关,又一步步地在乒乓球运动这个昔日的老职业上走出了自己的一条新道路。

2004年9月,王晨开始着手经营这个上下两层共7张球桌的俱乐部。75美元的月费与其他曼哈顿健身会馆上百美元的费用相比是便宜很多。王晨介绍说,当初办这个俱乐部也都是因为兴趣爱好,老板杰里酷爱打球,就跟她及其他几个专业或半专业的乒乓球运动员一起办起了这个俱乐部,主要是让当地的大人小孩有个娱乐活动的场所。

目前俱乐部有三个教练轮流执教,王晨之前也一直在俱乐部教球,但目前为备战奥运会已经很少过问俱乐部事宜,不过她开玩笑说:“等开完奥运会,我教球收费就该涨价了。”

不难想象,奥运会的光环会给王晨本人及其俱乐部带来多大的广告效应。其实王晨现有的水平与成绩已经足够让她的俱乐部在美国这个乒乓球人才匮乏的地方占据一席之地。自从1988年乒乓球项目进入奥运会后,美国选手还从未进入过前32强。王晨加入美国队后取得的最好成绩是去年在萨格勒布世乒赛中取得女单第5名,对于从中国队退役后10年没打过世乒赛的选手而言,取得这样的成绩,王晨本人非常满意。

王晨的乒乓球俱乐部在曼哈顿已经小有名气,到访的不乏华尔街的金融大亨及娱乐界的显赫明星,其中就包括《黑客帝国》的帅气男主角基努•里维斯。“基努打球水平一般,但是特喜欢打球,一打就是4个小时。”王晨还告诉记者,纽约的美国人喜爱乒乓球运动的非常多,很多名人到她的俱乐部来打球,但他们都不希望被认出来。

不断增加的客户量给了王晨极大的信心。她考虑参加完奥运会比赛之后正式结束运动员生涯,转而全心经营俱乐部。“以后看看能不能开连锁店。”不过谈起连锁店,王晨觉得最麻烦的问题就是缺少好的教练。因为签证的问题,现在中国的教练没法过来。回忆起当初自己退役时的情况,王晨至今还感慨颇多:“中国很多退役的运动员在国内真没什么事做,如果能够过来教球的话还能学以致用发挥作用。”

长期以来运动员退役后的问题也一直被媒体所关注。很多运动员退役后就找不到工作,特别是一些非热门、非拔尖项目的运动员。王晨算是退役运动员里发展得比较顺利的一个。她说:“不是每个运动员都能拿奥运冠军或世界冠军,因此如果能在专业训练的同时,再上个大学拿个文凭,对运动员退役后的就业会有很大帮助。”据她了解,中国目前在这方面也在慢慢作一些尝试,如田径队和垒球队这些不容易出成绩的运动员就和北京工业大学合作,在训练的同时学习专业知识。“无论怎样,在训练同时还是应当接受一些知识教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