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师冯海 摄影师 化妆师 镜头背后的历史

2017-0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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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1993年,是中国时尚史上一个需要被记忆的年份.在那一年,一群胸怀大志的年轻人决定,在中国创办时尚杂志.他们的初衷,只是想让更多的中国人看到漂亮的时装.精致的化

1993年,是中国时尚史上一个需要被记忆的年份。在那一年,一群胸怀大志的年轻人决定,在中国创办时尚杂志。他们的初衷,只是想让更多的中国人看到漂亮的时装、精致的化妆和国际上最先进的生活方式,他们并不知道,十几年以后,这些诞生于简陋平房中的作品将成为中国时尚界最权威的声音,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不眠不休伏案编写的版面会成为中国时尚发展最确凿的纪录和证据。

在那一年,他们最关心的是该如何将自己的想法落实在纸面上,摆在面前的最大困难是:搜遍全国,他们竟然找不到一张合适的照片。

自己动手,为梦想找一个出口

在这个困惑的人群中,有一个22岁的四川女孩李娟,她是杂志社的时装编辑:“我就觉得为什么我约来的片子总差得特别远呢?我把我要的感觉都和摄影师说了,他也明白了,但片子出来就是不对劲儿。”一天,工艺美院的一位老师告诉李娟,院里正在筹办摄影班,她立刻问:我能去学吗?白天她去上课,同事们就把要做的工作写在纸条上从门缝里塞进她的宿舍,晚上她回来,看着纸条一项项地完成约稿、看稿、画版,第二天一早再骑40分钟的自行车去上课。

当时中国还没有时装摄影的概念,摄影课的分类是产品、风光和人物,同学和老师之间讨论更多的是硬件参数和灯光指数,没有人告诉李娟时装应该怎样拍,她也没有问。“我觉得这些不用问,我好像天生就知道,我只是需要去学会这种语言,把它说出来。”一年以后,李娟毕业了,几乎在一夜之间,她成了中国时尚界最抢手的人物。

李娟为自己起了个笔名,叫娟子。今天,如果有人重新编写一部《中国摄影史》,他不该错过一本新加坡杂志的评论:“中国真正的时尚摄影,从娟子那一代人开始。”

或许就在娟子骑着自行车奔波于摄影班和宿舍之间的那一年,北京男孩李东田也为自己的事业找到了一个新方向。尽管今日李东田的大名已经成为中国化妆界的象征,却很少有人知道,他从没有正式学过化妆。他的专业是美发。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去帮剧组做头发,很多化妆师化的妆我都不喜欢,觉得我做的头发跟他的妆完全不配,我提出我的想法,他们又画不出来。我就想自己试试。正好有个人要拍电视广告,我就跑到友谊商店买了点儿化妆品,一盒眼影花了20多块钱外汇券。

拍了一天,我又做头发又化妆,人家觉得特好,下次又约我拍。”听李东田讲这段故事,是在他位于北京建外SOHO的东田造型旗舰店里,这是一幢400多平米的别墅,由李东田一手设计,墙上挂满了他的造型作品,每一张都是今日中国最炙手可热的面孔,而他一手培养出的壮志、唐毅、田洪禹、张人之、邰凌轶、张梦音,也都是如今中国化妆界重量级的名字,成为国外众多顶级化妆品牌的中国传播者和明星们最亲密的伙伴。

也是在1993年,辽宁锦州一个叫张帅的男孩开始对两件事情发生兴趣:一是理发师的剪子,一是电视上的明星。他常跑到家里开的发廊,主动要求为客人剪头发,一边剪一边说这是王菲的发型、郑秀文的发型。在看了一本从旧书摊上花两块钱买来的时尚杂志后,他带着一只皮箱和从小攒下的3900元压岁钱,只身来到了北京。

直到现在,张帅还清楚地记得,那是1994年底一个寒冷的早晨,他踏出火车的时候,北京站的大钟正指向5点58分。

张帅住在亚运村的地下室旅馆,6个人一间,每天10块钱。住到第4天的早上,他决定去蒙妮坦报名。“可是我的钱不够。我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给他们看,就差100块钱。我说你能不能先收下我,剩下的钱我让我妈送来。他们不同意。”从蒙妮坦出来,张帅拐进了附近的动物园,看到猴山上猴妈妈亲昵地抱着小猴,这个14岁的男孩坐在台阶上,放声大哭。

13年后的今天,已经成为M.A.C中国区专属彩妆师的张帅对我说,当年他最羡慕的人就是李东田,不是因为他多有钱或者多有名,而是因为他可以在明星和模特的脸上任意挥洒,他的梦想有出口。

在时尚界,梦想永远是最大的推手,为梦想寻找出口的过程,成就了一个又一个荡气回肠的时尚传奇。时至今日,张帅每做完一场秀,都会在后台快乐地痛哭,而当年,当娟子和李东田用自己的双手推开中国时尚封闭的围墙、拍出第一组片子、化好第一个妆的时候,在他们梦想成真的笑容背后,又焉知没有快乐的泪光在闪动?

时尚,就是要打破再打破

1995 年,电影《红粉》在柏林影展上获得了“最佳视觉效果奖”,而这部戏的造型师李东田却并不知道这个好消息,那时,他正在旧金山的一家发廊打工,老板是个华裔,同事则是来自各个国家的发型师。每个人都很喜欢这个手艺精巧的中国小伙,可是谁也不知道,这双每天帮忙把洗发水搬到楼下库房的手,已经打造出了一项国际级的荣誉。

在美国,李东田又锻炼出一项本事,拍照片。集摄影师和造型师于一身的他,渐渐有了名气,好多学生和当地的小模特都来找他。他们说,Tony,你应该去纽约,你应该做fashion的东西。可fashion是什么?在中国可没有听说过这个。

李东田找了许多杂志来看,一看之下,心潮澎湃。“那时候,中国人还喜欢那种‘美丽’的化妆,大卷发、厚粉底、长睫毛、大红嘴,人家已经在化烟熏妆了。”他一眼就爱上了这种个性化的妆容,1997年回国之后,他用这样的妆作了一场秀,“当时中国人都不理解。

有个电视台还做了个特别报道,说化妆师把模特画得特别颓废,自己还振振有词,说是fashion!但是很多从国外回来的人就觉得,哇,不得了,中国也有这种化妆了!”

我问李东田:“是从什么时候,你觉得中国的时尚环境开始国际化了?”

他说:“2000年,吕燕的出现,就好像给所有人抽了一个大嘴巴,把我们都打醒了。”

事实上,第一个发现吕燕的是摄影师冯海。当时,他正在和东田一起,为一组婚纱大片寻找模特。他们一致认定,这组片子,不能再重复以往婚纱影楼似的甜美、快乐,而是要拍出时装的高贵、内敛和直达灵魂的震荡,因此,他们需要一张全新的面孔,一张可以让观者震动的面孔。

在一间杂志社,冯海见到了吕燕。这个今日红遍全球的超模,当时还是一个刚刚来到北京的女孩,与别人合租一间地下室。“她穿着一条普通的牛仔裤,非常瘦,也不太说话,但气质中却有一种坚强的力量,一种很少在女孩身上见到的坚强,让我眼前一亮。”冯海马上打电话叫东田过来,两个人兴奋地异口同声:“就是她了!”

在中国人对于2000年的记忆中,一定少不了这个名为“吕燕”的冲击波,来自媒体和民间的评论迅速地分向两个极端:一方赞叹不已,一方认为完全不可理喻。但无论哪一方,都无法影响到冯海和东田,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他们又为吕燕拍摄了无数照片,直至这个名字令整个中国都能熟悉得脱口而出。

每一个新时尚的诞生,都注定要引起波动,每一个新时尚的诞生,也都注定了一个旧观念的消亡,无论它是否心甘情愿。因为时尚的天性,就是要与正统故旧的枷锁进行永恒的斗争。世界刚刚习惯了女装长裤的存在,时尚又为我们抛出迷你裙;中国人刚刚接受口红烫发不再是“作风问题”,时尚又抛出了吕燕。每一次震荡都是痛苦的,然而也就是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震荡和蜕变中,我们拥有了日新月异的中国。

什么是真正的国际化

吕燕的出现,颠覆了中国人的审美观念,我们第一次透过世界的眼睛,看到了东方美的另一面。对于视形象为生命的摄影师和化妆师来说,没有什么比镜头下审美的拓宽更值得兴奋和纪念,然而对于整个行业环境来说,国际化绝不单单是一张面孔的革命。

张悦曾经是《时尚芭莎》的一名美术编辑,2003年,他前往伦敦学习摄影,同行的还有他从事模特业的女友。“我女朋友在伦敦也做模特,有时候我会陪她一起去拍片子。”在《时尚芭莎》的工作,使张悦接触过许多国内一线的摄影师,但当他看到伦敦同行的工作状态时,还是吃了一惊,“有一次,摄影师要拍一组展现东方女性美的片子,他找到各种中国女孩、日本女孩、韩国女孩、印度女孩的照片,贴了整整一面墙。

这是我在中国没有看到的,为了拍一组片子,专门去收集资料,分析得非常透,再去做。国外的时装摄影常常有历史、文化或者一个故事在里面,不是简简单单地往那里一站。”

现在,张悦每拍一组片子,也会去收集资料、画好草图,但他承认,在中国这样做确实很难:摄影是一门昂贵的行业,每日器材和人工的消耗都非同小可,要维持正常的生计,摄影师不得不连续工作,一刻都不能松懈。“这对摄影师的要求就很严格,一个月要拍很多东西,还必须一直保持一个非常清新的创作头脑,而且不重复。”

在英国,顶尖的摄影师每月通常只接一两项工作,他有充足的时间和精力把这一两项工作花样翻新、创意到极致,而因为每项工作都有很好的报酬,摄影师的生活质量也得以保证。举例来说,英国一个排名中上的摄影师,拍一个广告可以拿到15万人民币左右的酬劳,与中国摄影师的身价相比,据说相差不止一倍。

然而,就连这相差不止一倍的身价,来得也不简单。娟子告诉我:“以前中国摄影师的计价,是看你用了多少个胶卷、一个胶卷多少钱这样来算的。我就特别不理解,为什么画家的画你不按他用了多少颜料、作家的作品你不按他用了多少墨水和稿纸来计算呢?”娟子是中国第一个提出“附加值”概念的摄影师,10年前,当大多数摄影师还在为每天几百元的“胶卷费”奔波时,她已经为自己定下了一万元一天的身价,也因此被人们称为“中国身价最高的时尚摄影师”。

“现在,我要是听说哪个摄影师比我贵,我很高兴。一个行业,只有让人觉得很有发展前途,才能吸引更多有才华的人来做,这个行业才能越做越好。”

在伦敦,张悦还看到一个有趣的现象:test,试验。伦敦有许多以test为主题的网站,爱好摄影、化妆的人和新出道的小模特,在网站上相互约好时间,共同拍摄一组片子,谁都不收酬劳,有费用就共同分担,片子出来后,各取所需,放进自己的作品本里,再快快乐乐地约定下一次试验的时间。

这让我想起了张帅的故事。10年前,从学校毕业出来的张帅,化得一手好妆,却无处施展。最落魄的时候,他曾经在夜总会做服务生,一边手忙脚乱地给准备上台表演的舞女系裙子,一边还不忘说:“我给你化个妆吧!”表姐考上电影学院,张帅一手包办了所有女生的化妆,没有一分钱酬劳,最大的收获就是女生们把颜色怪异又舍不得扔的名牌化妆品送给他,那是张帅的宝贝。

“那时候每次能给人化妆,我都恨不得把所有流行的东西都画在她脸上。我觉得我有太多灵感了,一定要在很多人面前实现。”如果10年前的中国也有test,或许张帅们的路会走得更快更远。

当然,每个时代都有它的局限,我们无法重塑历史。10年前的梦想家,注定要用自己的双手在密集的丛林中拨出一条道路,过程一定是艰难的,这是先行者必须付出的代价。然而10年后的今天,当时尚在中国已经成为一个强大的行业,当中国人以每年10亿美元的惊人能力消费着全球最顶级的奢侈品时,我们是否还应该看着今天的梦想家们孤军奋战、用自己的身体在坚硬的都会中碰撞?我们是否应该伸出一只手,给他们一些助力,给中国人自己的时尚力量一些助力?

时尚是一个属于梦想的世界。在过去的10年里,除了文中的人物,我们还应该记住这些梦想家的名字:闻晓阳、陈准、陈旭人人、聂征、王实、王志伯、梅远贵、陈曼、江俊民、李波、陈非、马玉、毛戈平、徐津闻、Andy、徐凯,他们的梦想和对梦想的追求,带来的是属于整个中国的光荣,一个从“中国制造”到“中国创造”的光荣。

梦想的路还很长,我们期待着下一个10年的到来,它会为我们带来更多值得铭记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