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金立】双面祁金立:河南开封"千亿造城"书记政坛遗事
1月14日，重建1年多的开封鼓楼重现"千年夜市"场景，这是祁金立极为重视的古城复建项目之一，但他已在此半个月前落马。
开封大街上东方今典集团打出的广告。包括祁金立在内，开封多位官员的落马都跟这家企业有关。
2014年最后一天，河南省纪委发布消息，开封市委书记祁金立涉嫌严重违纪，目前正接受组织调查。
不同于其他落马官员，即使在被查后，祁金立依然有着不错的口碑 ，他曾经敞开大门接见百姓、骑自行车微服私访、去公园自己买票……过往的诸多从政经历也为其贴上了“亲民”的标签。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被打上“亲民”烙印的官员，却屡屡为房地产商站台，涉嫌利用行政权力为开发商提供便利，而为了维稳，他不惜干预司法，亲自过问上访人员的处置……一位熟悉祁金立的官员表示，无论“亲民”秀、为商人站台还是维稳，都是祁金立本人从政绩上的考虑，“他是一个对仕途极为看重的人。”
插手上访户案子
听到祁金立落马的消息后，79岁的开封市原纺织工业局局长张振荣长舒一口气，他终于等来了为女儿张秀英和女婿张合川申诉的机会。
2012年2月6日，在开封当地中学教书的张秀英夫妇因住房问题持续到开封教育局上访，教育局向公安机关报案后，两人被拘留，此后两人被开封金明检察院以敲诈勒索罪和寻衅滋事罪提起诉讼，最终法院认为敲诈勒索罪不成立，以寻衅滋事罪判处两人有期徒刑四年半。
“他们是教师，上访反映问题当然要到教育局去了，这也成了寻衅滋事罪？”张振荣一直觉得女儿和女婿是被冤枉的，他辗转打听到，这是时任市委书记祁金立亲自过问的案子。
彼时，正是十八大召开之前，各地对于出现的上访问题非常重视。
2012年6月下旬，张振荣来到祁金立办公室，希望能为女儿求情，他曾经在退休后被聘为开封市政府特派员，为当地大型企业提供义务服务。
在祁金立的办公室里，张振荣发现，在办公桌上罗列着不少材料，都是针对女儿女婿的。
“开始祁金立态度都很好，我先向他检讨，表示自己对女儿管教不严，给领导添麻烦了。”张振荣回忆。
祁金立向张振荣承诺，“你女儿没脑子。这样吧，你去做你女儿的工作，只要写个不再上访的保证书就把她放出来。”
期间，祁金立曾安排一位陈姓政法委副书记带张振荣去看守所见女儿，不过张振荣并未见到女儿。
张振荣记得，十八大召开期间，祁金立一位陈姓秘书曾经打来电话，让张振荣去找金明区一位张姓政法委书记，由张来安排去见女儿，结果依然没有见到。
2013年5月31日，在张秀英夫妇被羁押一年多后，开封市金明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该案。
本报记者获得的卷宗材料显示，两夫妇一开始被公安拘留的罪名是敲诈勒索罪，后来被检察院批准逮捕时的罪名则是，寻衅滋事罪和敲诈勒索罪，不过最终法院审理结果是，“二被告人的行为均已构成寻衅滋事罪，公诉机关对二被告人犯敲诈勒索罪的指控，不符合该罪的构成要件，故本院不予支持。”
“之前祁金立要我去劝女儿写不上访的保证书，明显是应付我，故意拖延时间，他怕我们在十八大召开之前闹事。”张振荣事后才知道，原来涉及刑事犯罪的案件，家属是不能直接到看守所去会见的。
“可以说，这个案件无论从事实认定还是程序上都存在瑕疵。”张合川的辩护律师、北京市汉良律师事务所律师胡益华告诉记者，他在接手这个案子后，开封一位政协副主席曾经一再告诉他，什么时候等祁金立调走了，这个案子才能申诉成功。
1月15日，在祁金立落马半个月后，胡益华和张振荣一起到河南省高院提交了申诉立案申请。
为房地产商站台
之所以亲自干预处理上访事件，是因为祁金立非常看重自己的仕途。
“他不希望在自己主政的城市里发生上访，特别是十八大之前。”开封一位处级干部胡宇（化名）告诉记者。
据胡宇多年来和祁金立的接触，祁金立是一个非常想干事的人，特别是到了开封之后，他一直在不遗余力地搞大拆大建。
“但开封作为一个遍地都是文物的城市，开发起来并不容易，为了吸引开发商的参与，特别是大的开发商，他不惜动用行政权力为房地产商提供方便。”胡宇告诉记者，他出事可能就出在开发商身上。
其中祁金立和东方今典集团的关系最为特殊。
2014年9月26日，河南省十二届人大常委会第十次会议通过决定，接受河南东方今典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东方今典）董事局主席张泽保辞去十二届全国人大代表职务，他已被河南省纪委实行“双规”措施。
开封市监察局人士曾对媒体称，“我们查明，张泽保向原开封市长周以忠行贿了50万元，当时刘长春为市委书记，按照他们商界规矩来说，张泽保向刘长春行贿的金额只会高于50万。”
胡宇透露，很有可能是张泽保被抓后供出了祁金立。
2011年11月7日，在一次由祁金立主持召开的开封市新区建设指挥部会议上形成了一份《开封市新区建设指挥部会议纪要（2011）14号》，这份纪要提到，“经会议研究同意，东方今典项目在土地、规划、施工等手续不完备的情况下，先期开工建设。正是凭借这份纪要，东方今典在没有任何手续的情况下顺利拿地开工建设。
此时，祁金立上任开封市委书记仅仅6个月的时间。
公开资料显示，“东方今典”项目位于郑开大道北侧，整个项目占地约1000亩，一期占地196亩，建筑面积约38万平方米。
曾有媒体报道，2012年2月，在土地证、规划证、预售许可证等相关“五证”不全的情况下，东方今典公开销售。
“这个项目很有可能是前任市委书记刘长春引荐的,祁金立和张泽保也由此相互认识。”胡宇告诉记者，既然之前张泽保曾向刘长春行贿，祁金立肯定也少不了。
实际上，祁金立不光为东方今典带来了方便，东方今典也给祁金立带来了一份大礼。
根据东方今典和开封市政府协议，东方今典承建开封新区起步区40平方公里内的五桥、一湖和九条道路，建设里程约36公里，总投资额约35亿元。
2014年7月30日，开封新区一宗108.48亩的商服地被隶属东方今典集团的开封市金耀置业有限公司1.93亿斩获。
有分析认为，根据东方今典一向采用的政企合作模式，以及之前与开封市当地政府签订协议来看，本次所摘地块，亦或是东方今典与政府土地置换与现金回购相关。
被质疑的“千亿造城”
在祁金立主政开封期间，最受争议的无疑是“千亿造城”。
2012年8月，有媒体报道称，十几万开封市民将在未来4年内从老城区搬离，仅拆迁费用就要支付至少1000亿元人民币，“千亿造城”也成了祁金立任内饱受质疑的一件事。
祁金立则通过微博公开回应，“开封的旧城改造，新区开发，缺的不是钱，缺的是好项目，缺的是市场运作。”
当时，本报记者曾前往开封采访，对于祁金立的千亿造城项目，开封当地百姓在补偿问题上存在分歧。
“双龙帝苑项目实行货币补偿和房屋产权调换方式，然后由我们自己选择。”开封当地一位居民告诉记者，“如果是房屋产权调换，就是要搬到离这里10多公里的魏都路去，那个地方在开封的西南角，远离自己熟悉的环境。如果是货币补偿，补偿的钱又不够在原来的地方买一套合适的房子。
在居民搬离开封古城后，祁金立将古城内的土地划拨给开发商，由开发商在古城里建高档住宅。根据记者获得的一份《开封古城控制性详细规划说明书》显示，开封老城区居住用地、混合用地、商住用地的规划比重分别为30.37%、4.54% 、7.57%，共占到规划面积的42.48% ；文物古迹用地和绿化用地的规划比重只有2.62% 、21.32%。
“如果房屋拆迁后完全是政府投资建设的文化旅游和配套项目，被拆迁的居民是理解的，但事实是，古城墙以内的旧城区改造地块绝大部分规划的是商住楼建设用地，所谓‘棚户区改造’实际上是在为房地产开发商拆迁腾地，搞高档商品房开发、建设、销售。”一位知情者曾举报过开封的棚户区改造项目。
除此之外，开封古城的复建更是备受质疑。
作为2012年开封市十大重点旅游项目工程，复建后的鼓楼由于没有基座甚至被当地文物保护者质疑“丢了灵魂”。
“鼓楼下面是城摞城，复建时挖掘深度平均在8米左右，而地下8米的位置是北宋东京城遗址，这样势必造成破坏，而且在挖掘过程中的确曾挖出过旧鼓楼基座的青砖、石质构件等文物，散落在工地，也没有刻意进行保护。”开封当地一位文物保护爱好者透露。
首位微博市长的官场秀
不过，不同于其他落马官员，落马后的祁金立依然获得了不少肯定。
2011年2月15日，时任漯河市市长祁金立开通了实名认证微博，他也成为全国第一位开微博的市长，他最后一条发于2012年8月14日的微博在其落马后增加了不少惋惜的评论；在其曾经任职过的宝丰县、漯河和开封等地的民众也对其不乏好评。
“上世纪90年代，祁金立在宝丰当县委书记时，老百姓上访或者找他办事，只要上班前在他的书记办公室门前等着，就能等到他。”一位曾和祁金立有过交往的宝丰人刘琦（化名）记得，他本人长得很帅气，而且很随和，脾气很好，老百姓很愿意和他交谈。
至今仍让宝丰人津津乐道的是，祁金立对当地净畅河的治理。
“这是一条季节河，冬天河水较小时，都能在里面赶集，但是夏天水大，有一段还是土堤。当时祁金立动员全县所有一切力量治理这条河流，把工程分配给各乡镇机关，由各单位自己筹集资金，如果在规定时间内完不成，单位一把手自动下台。”刘琦告诉记者。
在担任漯河市市长时，祁金立还曾经因为多次骑自行车微服私访被当地百姓称为“骑市长”。
而在升任开封市委书记后，祁金立更是把其“亲民”的作风演绎得淋漓尽致。
鼓楼复建时凌晨两点出来调研、每次去龙亭公园都要自己买票、应市民要求把接待标准降为“三菜一汤”、大力整治三轮车……开封当地流传着众多关于祁金立的传说。
此外，祁金立非常看重与各界文化人士的交往。
“比如小宋城的大型演出项目《千回大宋》，祁金立曾亲自参与到项目的设计和审核中，甚至还和演员一块儿吃盒饭，给演员递矿泉水。”上一位知情人士告诉记者。
除了《千回大宋》，祁金立还亲自参与到清明上河城项目，这是香港建工集团投资的项目，祁金立极为看重。
2012年中秋节，当天在郑州有公务的祁金立曾急匆匆地于晚上9点赶回开封，招待前来开封的香港建工集团，他还当场背诵了秦观的《鹊桥仙》，被香港客人称为“有人文情怀的领导”。
实际上，关于其落马的另一个版本亦跟文化产业有关。
“主要是小宋城开发中，小宋城一位李姓老总和祁金立有利益往来。”开封多位公务员告诉记者。
不过上述说法并没有得到官方证实。
一位熟悉祁金立的官员表示，祁金立“是一个对仕途极为看重的人”，无论“亲民”也好、为商人站台也好，都只是他本人为个人政绩做的选择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