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翚山水画 恽寿平遇见王翚后真的不画山水了?史料不可全信
恽寿平(1633—1690),初名格,字寿平,以字行,又字正叔,别号南田,一号白云外史、云溪史、东园客、巢枫客、草衣生、横山樵者,江苏武进人,清代著名画家。创常州派,为清朝“一代之冠”。特点是以潇洒秀逸的用笔直接点蘸颜色敷染成画,讲究形似,但又不以形似为满足,有文人画的情调、韵味。
其山水画亦有很高成就,以神韵、情趣取胜,与“四王”、吴历并称“清初六大家”。他又善诗文和书法,诗被誉为“毗陵六逸之冠”。书法主要学褚遂良,被称为“恽体”。
而出版于清朝乾隆年间的《国朝画征录》说,恽寿平“本世家子,工诗文,好画山水,力肩复古。及见虞山王石谷,自以材质不能出其右,则谓石谷曰:‘是道让兄独步矣,格妄,耻为天下第二手。’于是舍山水而学花卉,斟酌古今,以北宋徐崇嗣为归,一洗时习,独开生面,为写生正派,由是海内学者宗之”。
这就是人们自张庚著《国朝画征录》面世以来一直热衷议论话题的来源,意思是:因为恽寿平觉得自己的山水画不如王翚(字石谷),“耻为天下第二手”,所以他认识王翚以后就决定“让道”,从此不画山水改画花鸟的原因。
张庚在《国朝画征录》中这段记载是有问题的,准确地说,是不确的。
第一,恽寿平与王翚认识在清顺治十三年(1656年),是年,恽寿平24岁,王翚25岁。俩人第一次相见的地点是在常州的“半园”,从此他们俩订立了终生不渝的翰墨之交。
常州“半园”,是江南名士唐宇昭的隐居之处。唐宇昭(1608—1680),字孔明,号云客,是明代著名文学家、军事家唐顺之的玄孙,为当时著名的收藏家。其子唐匹士(1626-1690)也善绘画,恽寿平与唐宇昭、唐匹士父子是同乡,又经常与唐匹士在一起交流画技,共同研究画技。在唐宇昭的“半园”,恽寿平结识了来此居住的虞山画家王翚,二人一见如故。
事实上,历数恽寿平现存至今的作品,再参阅当时人的往来信札,我们从中可以观察和分析出,恽寿平的一生一直在画山水,并没有停止过。而且,早年恽寿平的花卉画极少,可见其还是在专攻山水画。徐邦达说,恽寿平“设色花卉画,早年未见,四十以后见多”(徐邦达《古书画伪讹考辨·下卷》),也就是说,恽寿平在40岁以后才热衷画花卉的。所以,张庚在《国朝画征录》中这段记载,是没有道理的,不足信。
第二,《国朝画征录》的作者张庚十分崇拜“四王”,有意无意间,确在诋毁“吴恽”。他在写吴历时,百字的短文,已经制造了一起冤案,把顾元章“赖画”王翚的事栽赃到吴历的头上,给吴历的人品造成了事实上的伤害。还说,王原祁对弟子夸赞吴历的画比王翚好,但是张庚认为,吴历的水平不及王翚的一半(张庚载《国朝画征录》中说,“余见渔山笔墨,功力尚未抵石谷之半”),等等,说明张庚对于“吴恽”的艺术是有偏见的。
徐邦达先生在为康熙十三年恽寿平所作《古松叠嶂图》题的边跋中说,“万松叠嶂势嶙峋,揖让耕烟事岂真。
(原注:世传南田自以山水不及石谷子,后遂专攻没骨花云)。破墨何曾移没骨,南宗一脉总欺人。(原注:明人倡山水画,南北宗论原属无稽,此借用入咏,观者勿以词害意也)”张庚就是徐邦达先生所批判的“南宗一脉”。从现在的观点看,徐邦达的意见是中肯的。
第三,仔细分析张庚在《国朝画征录》中这段记载,或许也并不是他的无中生有,还是有些依据的,只是张庚在写书的时候夸大其词,也颠倒了时间前后的秩序。康熙六年(1667年),35岁的恽寿平曾经致信王翚,谈到了他创作山水画时的苦闷情况。
恽寿平说“格(恽寿平自称)于山水,终难打破一字关,曰‘窘’,良由为古人规矩所束缚耳!”(见《清晖堂同人尺牍汇存·武进恽格札》)张庚写《国朝画征录》的时候,王翚编辑的《清晖堂同人尺牍汇存》已经发行,他就是据此写的,但是他添油加醋的文风,几近胡说八道。因为艺术家之间的书信“盘道”,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怎可拿着鸡毛当令箭。
我们可以断定,张庚在《国朝画征录》所说:恽寿平遇见王翚之后,觉得自己的山水画不如王翚,“耻为天下第二手”,所以决定“让道”,从此不画山水。这个记载不足信,事实上,恽寿平的一生从来没有停止过山水画的创作——所以我们在引用史料的时候,不能盲目轻信古人的话,一定要以事实为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