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孔庆东:从北大讲到央视(组图)
这个人,曾以令人“笑喷”的《47楼207》、《北大四博士》等绝妙之文享有“北大醉侠”之美誉。2003年西岳秋风中,他与金庸大侠等“华山论剑”,成为广为人知的一段江湖佳话。
2005年伊始,他又数度出现在CCTV“百家讲坛”上,讲金庸小说,讲中国武侠,同时也“夹带”出他自己的故事———中国文化的后天伟力居然让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糙”人,发散出书卷与学养的风采魅力。
2005年元旦才过,CCTV“百家讲坛”的课堂上。
照明灯的光束投洒向站在讲坛上的孔庆东副教授,一款藏蓝色“唐装”给这位平日里不修边幅的壮汉,平添几分文雅之气,也与他即将开讲的“金庸武侠小说”系列显得“合拍、配套”。
面对摄像机镜头,纵使久踞讲台的“师爷”,也会有些拘谨或不适,还好,这位“大成至圣先师”的第73代孙,一向以口才出众、善于活跃课堂气氛受到学生们欢迎,尽管此时他只将平日北大讲课时的幽默诙谐“亮”出十之四五,听众席上已不时发出会心的笑声:
二十世纪中国,最大的侠是谁呢?我认为,是雷锋,雷锋是中国当代的“第一大侠”。我第一次在北京大学发表这个“谬论”的时候,学生们也不理解。他们说,雷锋怎么是侠呢?雷锋他也不会武功啊!我跟同学们讲,是不是侠,跟他会不会打仗,跟他会不会武功,没有关系,只要他能牺牲自己的利益,为别人谋利益,“雷锋出差一千里,好事做了一火车”,这不是侠是什么?这就是侠!
如果不是靠着黄蓉一路引领他,帮助他,甚至是护导他,郭靖就不可能后来武艺大成,成为一代大侠。这很像一个班里边,一个学习比较差的男生,老师给他安排一个学习很好的女生,是班里的学习委员加团支部书记,这个郭靖才能正常地成长。
这样的讲述,使他的“台风”显得潇洒自如,虽然背负着“中国学界第一幽默”的美誉,但孔庆东博士常常不以为然,“幽默”不过是他用以调节课堂气氛的手段,是让听众理解物事的“助推”,他的滔滔话语终归要将你带入思考的深层,从更丰厚的文化内涵上去理解金庸:
《鹿鼎记》中韦小宝这个人物,是中国二十世纪继鲁迅笔下的阿Q之后,第二个最伟大最光辉的形象。可以说除了阿Q就是韦小宝,中国人的缺点、优点以及精神胜利法、精神缺陷都集中在他们身上……韦小宝在妓院里长大,下三烂的手段,什么扔个石灰包、在桌子底下砍人家的脚,都很实用。
金庸这样写最初不能令人理解,难道你放弃侠义了吗?要把韦小宝写成英雄吗?不是,这里恰恰有一份沉痛的批判。一切英雄好汉用光明正大的手段,不能够进步,不能够受到重用,而像韦小宝这样的人“不学而有术”,他却能够一路飞黄腾达,这是为什么?
社会上有很多人看不起武侠小说,贬低武侠小说。实事求是地说,武侠小说像其他任何一种小说一样,都有精品、劣品、次品。什么是好的武侠小说,什么是不好的武侠小说,有很多标准。其中一个很重要的标准,就是看它是不是人的文学,它是不是以人性为重,以人的生命为重,以人道主义为重?是这样的,那么就在人民性,在侠义性这一点上,它立住了脚跟。所以说,侠义精神不是一种虚无飘渺的神秘的思想,侠义是我们人性的基本需求之一。
连续四天的录播,金庸武侠小说因孔庆东的讲授被人们重新认识和理解,更乐坏了那些熟读“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的“金迷”们。在栏目编导和孔庆东本人接连收到热心观众写信、电话鼓励的同时,出现在CCTV网站上的“帖子”,明显地传达出在校大学生们的心声———
疯狂支持呀!我没看过武侠小说,不过听他这么一讲,还真有趣呢。通俗易懂,非常好!人物分析得栩栩如生呀!再次疯狂支持!
我就是那些喜欢武侠小说的人士,的确需要参考参考,呵呵,多谢了。
真是很羡慕北大的学生,他们有一门选修课程就是有关金庸作品的。
我看过一讲,很棒。以前我们老师说过武侠小说是很浅薄的,但看过他的一讲以后,我觉得其中谈到的问题很深刻,就看读者能否领悟。
读者自然“爱屋及乌”。走下“百家讲坛”的孔庆东,尽管被羽绒服、绒线帽包裹得严严实实,却几度被路人指认、攀谈。那一日刚进地铁车站,一位男青年几步走上前来:“您就是那孔老师吧?昨天还在电视上看到您呢!”
无须多问这位男青年也是个“金迷”,如此的萍水相逢令有几分江湖气息的孔庆东自然开心,刚届不惑之年的他二十年前便以“老孔”自称,同好们则赠予雅号“北大醉侠”。
-他行走在北大讲台和社会讲坛之间,借媒体“普及知识”、“启蒙大众”乃有意为之。平民情怀灌注着他的学者人生
2005年元旦前夜,寒凝燕园,零点时分,在师生们的欢呼雀跃声中,孔庆东和北大校长许智宏等人一起,敲响了百年大讲堂广场的巨型铜钟,迎来新年的第一缕曙光。
在卧虎藏龙的北大校园,能享有与校长“比肩”的“殊荣”,缘于孔庆东在2004年度“最受学生爱戴的老师暨十佳教师”评选中,以最高票数当选。
谦虚没能掩盖住他的开心:“学生们投票选我,一方面是他们比较喜欢我吧,另外在这样的全校评选中,我们文科比较占便宜。”
2003年至2004年,他先是在全校通选课上讲鲁迅,给研究生开设“老舍研究”,下半年再开全校通选课程“金庸研究”。孔庆东说:“通选课一般限定200人,结果报名400人,实际来听课的经常有600人,教室的窗台、门口都站满了人。
有本校的、外校的,还有人告诉我是从四川、西安专程来的,不知是真是假。不过学生们的热情让我这个当老师的很受激励,觉得我这个工作真有意义!同时也提醒自己:可不能讲错了,讲庸俗了。”
北大图书馆的老师们曾经向他反映鲁迅著作被“盘活”的信息:“你在全校通选课讲鲁迅那阵儿,图书馆书架上原本一排排的鲁迅著作,一下子被借阅一空。”这件事令孔庆东很是感慨:“学生们在中学阶段接触、认识的鲁迅,往往是僵化、艰涩的,其实鲁迅不仅深刻,还有活泼的内心、丰富的情感世界。
所以我很赞成设全校通选课,不同专业的学生都能趁此机会去读鲁迅、读金庸,可以大面积地提高他们的审美趣味。如果理科学生能够谈哲学、文学,文科学生能谈生物学、心理学,北大多学科的资源优势就被利用起来了。”
“把专业知识扩大到专业之外去”,这是孔庆东身体力行的一个理念,他被多所大专院校邀请讲授金庸小说,到现代文学馆讲“老舍的幽默”,在CCTV“百家讲坛”上介绍过张恨水、钱钟书……
频频地在电视上“曝光”,出现在公众视野,这与一些学者远离浮躁、潜心书斋的做法大相径庭,也颇有一些善意的提醒和不善意的讥讽。对此,孔庆东有着自己的一番思考:
“我们人文学科长期存在一个问题,就是研究成果不能及时地变成被大众所接受的知识,论文写完,印成书,就放图书馆了,只有同一专业的人你看看我的,我看看你的,如何用研究成果推动社会进步却很少有人关注。应该说我们国家在尖端领域不乏人才,我们有鲁迅这样深刻的思想家,有杨利伟这样的航天英雄,我们的学生托福***分数很高,但是我们的农村、边远山区还有很多文盲。
我们的社会为什么整体进步慢,这中间缺乏的就是知识的普及。
我注意到世界上那些强盛文明、那些发达国家,他们尖端领域人才不一定比我们多多少,但是人家的大学者都做普及工作,像霍金那样的大科学家都去写现代物理的普及读本。我们的政府一直在着力解决经济上的贫富差距,但是应该看到知识上的贫富差距也在拉大。”
“这使我想起鲁迅先生,当年他先是退出官场,不在北洋政府任职,后来又退出大学,教授都不当了,成为《申报》、《大公报》的自由撰稿人。在那个时代报纸是第一媒体,他不为稻粱谋,就是要以最大效率来影响社会。鲁迅先生的选择是很理智的。今天我们的学术界却忽略了对大众的文化启蒙,我们也讲启蒙,但常常是学者之间你启蒙我,我启蒙你。”
“我们国家除了有鲁迅,还有大众,我们要关心大众在读什么书,要帮助他们提高阅读品位。可以说,读者以亿计的金庸武侠小说是中国文学20世纪下半叶最重要的现象,学术研究者首先要面对这个现象,同时要给大家解释:同为武侠小说为什么有高下之分?金庸小说如此受欢迎它究竟好在哪里?包括金庸小说存在什么缺点等等。”
“我觉得我选择的现当代文学专业是与我的生命结合在一起的,是与社会的进步、与国家的进步密切相关的。以目前的知识分子待遇,我衣食无忧,可以专心求道。自私一点讲这是实现自我的一个好方法,从比较高的层次讲,我这个生命给他人的生命带来好处带来快乐,自己的生命也会更快乐。”
“以我的体会,在这个知识普及过程中,怎样与媒体有效合作,是学者的一个课题。有的老师一到电视上就不会讲课了,啰唆,不得要领,不过这些通过训练可以解决、适应。另一方面学者也要做出些牺牲,因为在受众广泛的电视上讲学术问题要把握分寸,鲁迅先生说过这样的话:‘我有很多更深刻的思想没有说出,怕误导青年。’”
尽管这项指导大众阅读的普及工作,不能用以评职称,不能在现行比较僵化的体制里受到鼓励,孔庆东却乐此不疲,他说:“学者与媒体合作,还可以增进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