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颉成都 李劼人笔下的老成都|读大河小说三部曲《死水微澜》《暴风雨前》《大波》
阅读李劼人的小说,仿佛穿行于成都大街小巷之中,有时疾驰而去,有时驻足欣赏,有时坐在轿中偷偷地小觑,有时又在高处俯瞰这座千年古城。天回镇、东大街、下莲池、盐市口、春熙路、骡马市、总府街、都院街、新南门、武侯祠、青羊宫、文殊院......这些耳熟能详的名字让人感到无比亲切。他的小说就是一部生动的成都历史。
一、关于名胜古迹。
在《死水微澜》中,详细介绍前往武侯祠的路线。详细描写了青羊宫的布局、建筑特色,以及正月青羊宫赶庙会的盛况。
二、关于茶馆。
茶铺是成都城内的特景,坐茶铺是成都人若干年来形成的一种生活方式,他小说中很多人物活动是以茶馆为背景的。比如《死水微澜》中罗歪嘴与他手下在茶馆高谈义和团打洋人;陆茂林在茶馆遇顾天成,并撺掇顾天成去洋人那里告发罗歪嘴;比如《暴风雨前》田老伯在茶馆开导郝又三去报考成都高等学校,以至于才有后来郝又三和伍大嫂的一段感情纠缠。
尤其在《暴风雨前》里还详细记录了茶铺的三种功能
一种是商贸交易场所。买卖双方和中间人在此做买卖,说行市。这种类型的茶铺是在一定的街道上,还有一定的营业时间,在数量上不太多。
另一种是集会和评理的场所。不管是固定的神会、善会、或是几个人或几十个人商量事情,大抵都约会在此,可以彰明较著地讨论商议乃至争执。假使与人有了口角是非,必要分个曲直,争个面子,而又不喜欢打官司。于是你方邀约些人,对方也邀约些人。
大多是声势汹汹地吵一阵,中间人两面再敷衍一阵,若是一方理输了,,也不用赔礼道歉,只将两方的茶钱一并开销了事。如两方都不认输,中间人也不说话了,让你们去吵,去打。打的武器,先之以茶碗,继之以板凳,待见了血,必报官,官来,恨住吃亏的一方,赔偿茶铺损失。于是堂倌就忙起来了,把原来的破板凳破茶碗赶快偷偷搬出来,如数照赔。所以茶铺是很高兴有人来评理的。
还有一种是作为中下等人家休息场所,这种最市井,只限于男人来坐。来者可以提高嗓子,无拘无束畅谈,你尽可不必顾忌旁人,旁人也断断不顾忌你。可见声音有多吵杂,这里的堂倌声调就更高了,一句“开水来了”足够把你一惊。这里的人无拘无束,有热了打赤膊的,有剃头的,有修脚的。坐在茶铺里,既可以消遣时光,又可以听新闻,广见识,比呆坐无聊之家中强多了。所谓吃茶,倒在其次。
那时候茶铺的花费是多少呢?雨前毛尖每碗三文,春茶雀舌四文,而且没有时间限制,中途有事出去,跟堂倌招呼“留到”,回来仍可以继续吃,只要你灌得,一碗茶可以坐一天。
三、风土人情的变化。
随着时代的变迁,成都的风土人情也在发生着变化。
比如茶馆从“黑油面红油脚的高桌子”变成“一色的大餐椅子和铺有台布的大餐桌”,反映了茶馆从陈设简陋发展到设备齐全,从小茶馆发展到备有雅座包间的大茶楼过程。喝茶由男性独享,逐步衍变到女性也可以自由出入,甚至为女性提供特殊的座位。
再如小说中多次写到婚礼。蔡兴顺和邓幺姑,蔡大嫂改嫁顾天成,郝又三和叶文婉,伍平与王四姑,龙幺姑和周宏道。这些婚礼虚实结合,不仅不重复还相互补充。尤其对两次婚礼着墨颇多,一是《暴风雨前》的郝又三和叶文婉的旧式婚礼,一是《大波》中的龙幺姑和周宏道的半新式婚礼。新旧两场婚礼记录了成都的风俗,页展现了时代的变化。
四、旧时代的成都女性。
他在小说里塑造了许多那个时代的女性形象,蔡大嫂、刘三金、郝太太、香芸、春兰、春秀、伍太婆、伍大嫂、黄澜生太太......无论是乡下妇女还是城市太太小姐,无不鲜活灵动。典型的要数《死水微澜》中蔡大嫂了,在中国现代文学中,蔡大嫂的独特存在是绝无仅有的。
少女时便不甘平庸生活在乡下的邓幺姑,一心梦想到大成都见见市面,甚至愿意嫁给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做姨太太。父母做主嫁到离成都十几公里外的天回镇,当了兴顺杂货铺的掌柜娘娘。失望于平庸木讷的丈夫,喜欢上袍哥罗歪嘴,成了罗歪嘴的女人。
后来又审时度势,同意改嫁顾天成,保全了蔡兴顺的性命和杂货铺,也使自己和金娃子的生活有了保障。从这个女人的身份多次变化,作者建构了一个全新的女性审美理想,颠覆了“贤妻良母”的传统女性形象。
《大波》中的黄澜生太太更是惊世骇俗,她总能跟上时代潮流,把握时代机遇,借势而上,果敢干练,令男人们自愧不如。
五、关于大河小说
小说结构安排和情节设计破费苦心,他成功地借鉴了法国“大河小说”的创作模式,开历史小说风气先河,首创性的用带连续性的长篇小说来反映近百年中国历史的变迁。“大河小说”原是指以巴尔扎克为代表的一些法国作家,以多卷体的连续长篇小说的形式来展现历史的变迁。
三部曲设计十分巧妙,每部小说都分别设置了一个故事的中心枢纽,即蔡兴顺杂货铺、郝达三公馆、黄澜生公馆,各种关系皆围绕中心枢纽展开,整体上以时间的连续性和人物连续性使三部小说有机地融为一体,前后关联。
罗歪嘴和蔡大嫂进程看灯,引出顾天成,引出顾天成女儿丢失,被伍太婆卖到郝公馆当佣人,改名春秀,引出伍大嫂,引出郝府大院和黄家。这种新模式的小说把历史的和社会的,真人真事和虚构的,巧妙糅合成一个完美的整体,融重大的历史事件、社会日常生活、家庭私生活于一炉。三部小说既是连续的又可以各自独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