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王国瑞典林西莉 84岁瑞典汉学家给中国孩子讲汉字的故事
汉字为什么是这个样子?一撇一捺为什么是“人”?为什么“天”和“人”看上去大有关系?汉字的来龙去脉往往让家长和老师张口结舌,却是瑞典汉学家林西莉(LindqvistCecilia)最爱和孩子们聊的话题。
近日,第23届北京国际图书博览会在北京召开,期间,林西莉等19位外国友人获得了中华图书特殊贡献奖。已经84岁高龄的林西莉研究了一辈子中国,曾花15年时间写作,并于1989年出版了《汉字王国》一书,在只有900万人口的瑞典卖了超过15万册。这一次,她又花了8年时间把《汉字王国》编成一本给孩子看的书——《给孩子的汉字王国》。
在与中国小读者见面的新书发布会上,林西莉说:“我要讲的是一个‘故事’,是汉字的起源及其承载的发展中的中国文化史。”
汉子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七八岁时,林西莉从母亲手中得到一个珍贵的礼物——一把粉红色的中国伞,上面印着奇妙的汉字,这是传教士从遥远的中国带回来的。在学校,老师常跟孩子们提起,世界上有中国等很多国家。童年的好奇与幻想让林西莉与中国结下不解之缘。
“汉字为什么是这个样子?”从20世纪50年代跟随瑞典著名汉学家高本汉(BernhardKarlgren)学习汉语开始,这个问题就萦绕在林西莉心头。高本汉教每一个汉字时,都要解释它的结构和它最初的形式。
1961年,29岁的林西莉第一次来中国,在北京大学留学。1971年,在旅居亚洲和拉丁美洲之后,林西莉回到瑞典,成为一名汉语老师。
在《给孩子的汉字王国》中,林西莉讲解的是最基本的汉字,一共266个,关于人的身体、山和水、农耕和家畜、车和船、路、酒和器皿、麻与丝、竹与树、工具与武器、房子与屋顶、书籍与乐器……书中还集录了500多幅图片,直观形象地表现出相关汉字的造型来源。
林西莉说:“我首先把自己看做艺术史家。在考古材料中,人们常常看到一些形象,它们与最初的汉字形态对现实的认识,有着惊人的一致。”
比如,身体的“身”字,甲骨文是一个竖、一个圆圈、一个点,下面一个小腿。林西莉解释为,“身”最早是孕妇的形象,那个小点表示孩子。有趣的是,中国人至今还用“有身子”表示怀孕了。
比如,田地的“田”字,当我们站在一座山上,俯视那片肥沃的平原,被窄窄的田埂分开的土地就是“田”。这种景象在中国已有几千年,早在甲骨文时期“田”字就有了固定的字型,只不过并不都是4块,有时候被分成6块,有时候被分成9块。
《给孩子的汉字王国》译者李之义说:“从理论上说,这是一部关于中国语言和文字的作品,但内容关系到整个中国的文明史。”
来了50多次中国,只为搞明白汉字的一切
在《给孩子的汉字王国》的开篇,林西莉讲的是“日”和“月”两个字。这两个字最初都是画。林西莉相信,要了解汉字的起源,要从甲骨文开始。于是,从《老残游记》作者刘鹗为好友王懿荣买药买到“龙骨”说起,甲骨文被偶然发现,而后震惊世界的故事就被娓娓道来。
讲到关于居住的汉字,比如“安”、“家”、“宿”,林西莉就把半坡遗址、二里头遗址、姆渡遗址、殷墟遗址等考古发现串了起来。
越深入学习汉字,越多疑问在林西莉的心头缠绕:为什么人们要在田野上并排种植各种不同的庄稼?为什么人们把自来水的开关称为“龙头”?为什么有几百万人在能够住进真正的房子的情况下,仍然固执地住在山坡两旁的窑洞里?于是,林西莉一次又一次地来到中国,只为搞明白汉字的奥秘。从1961年来中国留学算起,她已经来了50多次中国。
每当中国出现一个新的重大考古发现,林西莉总会兴冲冲地赶到现场,热情不亚于专业的考古界人士。“我问考古人员,我能不能进去,考古人员非常乐意地就让我进去了;我又问能不能拍照,考古人员非常友善地让我拍照。”林西莉说,“通过这些中国新的考古发现,我又发现很多关于汉字的故事,并把这些故事用简单的文字表现出来。”
汉字的故事除了来源于考古,也来源于林西莉的生活。
一个初夏的一天,林西莉沿着北京的北海骑自行车。路上经过一个胡同人家,门前有个小花圃,种着月季和青蒜,蔓生植物爬向屋顶,墙上有鸟笼,树上有蝉鸣,一家人正坐在小板凳上吃晚饭。林西莉跳下自行车,和他们聊起花:“谁修了这个花圃?”男主人自豪地笑了,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是我。”
林西莉认认真真地在书中记下了这一笔:“在相同的情形下,瑞典人可能会拍拍胸脯,但中国人是指着自己的鼻子。这种手势由来已久,因为汉字的‘自’最初的意思就是‘鼻’,画的就是一个鼻子的正面图。”
从汉字了解中国的变迁
在为瑞典学生讲解汉字的同时,林西莉也讲述古代中国人的日常生活——他们的房子、车辆、衣服、使用的工具,讲述产生这些文字的自然场景——田野、山河、动物、植物。在多年教授汉语的实践中,林西莉发现,自己对汉字的结构和其早期的形式讲授得越多,学生们越容易理解和记住这些汉字,无论外国孩子还是中国孩子。
“汉字不仅成为学生理解书面文字的钥匙,也让他们了解了这些文字被创造时的历史,以及当下中国的变迁。”林西莉说,“中国的文化有惊人的连续性。直到今天,人们在广告、民间艺术和周围的日常生活中,还能看到一些画面,与3000多年以前文字创造者们描述的完全相同。”
在延安北部有一个名叫安寨的小村庄,当地妇女心灵手巧,尤其擅长剪纸。1992年,林西莉带着瑞典语版的《汉字王国》到那里去。
表示长尾鸟的“鳥”字和表示短尾鸟的“隹”,是今日鸟类家族汉字的前身。在金文中,鸟的造型栩栩如生。让林西莉疑惑的是,为什么安寨妇女剪出来的鸟的造型和古老艺术——青铜器、玉器、汉砖上的鸟——总是十分神似?可这些妇女甚至从来没看过电视或者电影,更没去过博物馆,根本不知道中国艺术史。她们肯定地告诉林西莉,这个技能是从上一辈人那里学来的,或者是自己凭空想出来的。
“图案对她们来说和汉字一样自然,从小就是这样。当她们把自己的剪纸贴在窗子上的时候,兴高采烈地说,‘看,多么漂亮’,就满足了。”林西莉说,“但问题是,这种传统究竟还能保持多久。随着这个国家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如今其他装饰物正在取而代之。这个艺术品中的消失可能仅仅是个时间问题。”
在安寨,林西莉还遇到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虽然他不懂瑞典语,但看到书里面的金文、甲骨文,马上就能指出这是车,这是船。他身边围着一群更小的小男孩,他就把汉字的故事讲给那群孩子听。孩子们都非常兴奋地说,给我们讲更多的汉字!这让林西莉感到欣慰,“很多中国年轻人跟这个小男孩是一样的,对汉字的起源与发展特别感兴趣”。
距离第一次来中国已经过去了半个多世纪,林西莉仍然不改对中国的热情,连开了两场新书发布会。她抱歉地说,因为有一段时间没来中国,所以不能流利地和读者用中文交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