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晗老夏 妈妈也许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师 | 张晓晗
最近接受了一个采访,被问到一个很有趣的问题,是记者关掉录音笔之后问的。她说,你好像没写过穷小子的故事,你的书里都是纸醉金迷的气息,你想没想过。她问完之后,我很认真地想了十秒,说其实我写过,但是你看,大家只记得总裁们的爱情生活和奋斗史,写过的穷小子你看过都是过眼云烟。而后我们心照不宣笑起来。
真不公平啊,为什么会这样。我心里这么想着。
我是朋友圈里公认的最会赚钱的家伙,其实我没那么会赚钱,不过大家这么觉得我很高兴,至少显得我是个特别幸运的家伙,不小心碰一下我胳膊都能出去捡个钱包似的。家里人也这么看我,没有经受什么辛酸的过程,年纪轻轻该有的都有了,想要的也能买得起,一副少年得志。
当然,所有得到,都要经受得到百倍的付出,这些我不想渲染。只是想让大家想起我时,总是那个在兴高采烈冲进餐厅门就会说一句,“把最贵的香槟给老娘打开。”的小贱人。
亲爱的宝贝。不知道你几岁时,会了解到世界上有“钱”这种东西,你又会在几岁时,因为辛苦付出,有了第一笔收入。(我也不指望你拿第一笔钱给我个礼物什么的)但是你要知道,无论你贫穷富裕,疾病还是健康,生老病死,永远陪伴你的不是你的先生,而是“钱”这种我们说不上好坏的东西。
我曾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幻想自己的小孩生下来就是会看股指的天才儿童,跟万磁王似的,一辈子走到哪儿钢镚儿都往他身上飞,那么他这一生注定可以潇洒自在,不受牵绊,做点真正为人类为宇宙为自己的牛逼大事。愿望永远美好,奈何现实总是残酷。所以,为了你不至于穷到赖我家里,老娘不得不讲讲我以“拜金小姐”身份生活的故事。
十九岁就进入浮夸虚荣的影视行业,直到现在的几年间,经受了中国影视行业前所未有的热钱涌动。前几天我都已经听闻某个一线女明星参加真人秀的价格开出一亿的天价(在你那个时候不知道一亿算多算少,反正现在是可以气死很多大老板的价格了)在这种环境里生存,好的地方是,我这样闲云野鹤的性格,也可以脱离贫困线,不好的地方是,我在非常小的年纪,就明白了名利场的残酷。
前两年合作过一个才华横溢的导演。是个没拍过长片的新人,我看过他的毕业作品,有趣又有想象力,直到现在我都觉得他是我们这个年龄最有才华的导演。我和他一起进组工作,一周后,制片人想尽办法也要把他换掉。我不明白为什么,去问制片。制片说,他也太夸张了,什么都要报销,吃近千元的饭,买了两条很贵的烟也拿来给我报销,这是工作的样子吗,他太不珍惜机会了。
我也觉得这样做欠妥。就直接去找导演,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他说,不是都说好了吗,工作期间的一切费用都是剧组承担的。我说那你也不能这样啊,全剧组报销你干脆去天上人间好了!他憋了半天,很为难的样子,支支吾吾才说爸妈来上海看他,自己这么大了,从来没让家里人吃过好的,就去下了顿贵的馆子,临走时就买了两条熊猫让爸爸带走。
我说,就算这样也不行啊,等你厉害了什么逼装不起,你现在这样别人怎么看,我连开会打车的出租车票都没让人报销过。
他说,我和你不一样啊,世面你都见过,我没见过,我也不知道我以后会不会见到了。
我没有再说话。我觉得他这样不好,但又发自内心地理解他。这种龌龊和自卑的想法,谁都曾有过。大学时的男朋友带我去吃一顿日本料理,我都会提前在家饿着,就躺在床上,看书或者盯着天花板,什么都不干,静静等待这次大餐的到来。
日料真的很好吃吗?不见得,我只是觉得吃掉的没一口都价格不菲,我像个谈心的老虎机,想吃掉更多钱而已。我也跟男友要过一只包,什么自尊都不要了,在众目睽睽下像个小孩似的哭闹,只是想得到一只包。是因为我特别虚荣吗?或许是。
但我想更多的是,我以为自己不会再拥有了,我以为这只包,就是我的巅峰了。我不敢预料未来。可能因为那次的经历,以后我每次赚到一笔钱,都会去买一只价格不菲的包,我不是精挑细选地买,我穿最随意的衣服,闲庭散步走进冷气充足,气味好闻的商场里,所有营业员都不看我一眼,直到我随手指向柜台,说我要那一只,大家的目光才会投向我。谁知道,我这一刻报复式的消费,藏着多么虚弱的心情。
当我拥有了更多只名牌包,这只包是我最早送给别人的。不是我不喜欢它了,我喜欢它,它对我太重要了。正是因为它的重要,才让我时刻记得,得到它的过程如此不堪和耻辱,我只是想快点把这段历史也拱手相让。
后来他被换掉了,因为其他冠冕堂皇的原因。他走的那天拎着一个缺了个轮子的行李箱,他特别胖,走起路来总给人一种腿脚不利索的感觉,我看着他磕磕绊绊把箱子搬下楼梯,好像过了一小时那么漫长。
我坐在远处的车里看他,却不敢上前说一句再见。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没听到任何人提起他的名字。我看着他这么走远,在路边拦车。我发给他最后一条短信是,以后好好混,混好了就没人再敢这样对你了。他没有回复我。
这件事让我发自内心的难过了好久,我甚至后悔,为什么没能帮他做一点事,虽然说出来的,可能都是不被理解的辩驳。
很巧的是,今年我又经历了差不多的经历。也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家伙,我看过他的作品,非常喜欢,想和他有工作上的合作。没见到他之前,已经听过他一水儿的恶评。讲他如何以写剧本的名义在海边酒店里挥霍制片方的钱,讲他如何在落魄穷困在别人家蹭住,诸如此类。
因为听到过这些,我和和他吃饭时就十分小心翼翼,我是个不擅长面对尴尬的人。整个饭局结束,我看着桌上剩下的菜,我说打包吧,晚上还能当宵夜。他说别打了。我说,我打,我回家吃。我跟餐厅要了三个打包盒。他抽着烟盯着我把菜装进去,他说两个打包盒就够了。
我说,好,那就用两个。我把两个菜塞进一个盒子里,同时,他把剩下的那个塑料盒拿起来,走去前台,和前台理论了几句,前台退给他一块钱,他攥在手里。我赶快低头假装玩手机。直到他去公交车站,我拦到车和他告别,他都没把攥着的手松开。
一上车我就难过的有点想哭。我很能明白别人讨厌他的原因,但是我更明白他的委屈。小气可能是一种劣根性,但是大方绝对不是一种天赋。绝对不是。
我鼓起勇气让司机停下,转身跑回去公交车站。什么都没铺垫,劈头盖脸跟他来了一句,你要做好的东西,不能放弃这个原则,我知道这么说可能有点伤自尊,但你一定要记得,以后不管和任何人工作得大方,装也得装出来,你缺钱可以找我借,我欣赏你的,愿意和你合作的,我相信你一定能混好的。
他傻在那里,我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很自私的是,至少我心里释怀了一点。
我们这一行总是这样的,太过身价上亿的明星的光环下,也有太多永远不得志的小喽啰。见过为了一点钱撕破脸的朋友,因为一点利益办不成的大事。我也有很多境遇不佳的时候,就躲在家里干啃着泡面想去哪儿找点儿活干,让自己快点好起来。呈现出小气委屈的样子,没人会好好揣摩你背后的心酸,只会留下一个“那个家伙从来不埋单啊”的糟糕印象。
钱在很多时候,是很坏的东西,它让我们迷失自己,让我们忘了自己赚钱的目的。但是很多时候,我用它们,帮助自己有所坚持,帮助家人度过难关,帮助朋友找回一点尊严。至少这点臭钱,让我们可以少低点头,能做喜欢的事。
书里看过富兰克林讲过一句话,口袋空空的人直不起腰。因为这样必然会求人。必然会志短。
物质是我们保护我们自由的围墙,是可以让我们能够独来独往的交通工具。所以亲爱的宝贝,你一定要有一点钱,用来让你不爱的人滚蛋,用来让你和难缠的老板说再见,用来让你喜欢的人不受委屈。你大可去吃烤串儿,买地摊货,坐公交车,收集优惠券,约会时就买一根冰棍儿俩人分着吃,当别人问你为什么要这样的时,你能勇敢地回一句,我乐意,你管得着吗。这笔钱用来给这个肤浅的世界看,让它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你是可以做自己的。
但是亲爱的宝贝,无论有多少钱,请永远不要忘了,你为什么要有钱。它只是你的底气,并不能成为你所追求的全部。这次标题起为“我爱钱”是台湾一位主持人曹启泰的一本书名。他当时阐述这三个字的时候说,先有“我”然后是“爱”最后才是“钱”。
宝贝,努力去成为一个可爱的有钱人吧。用李敖大师的一句话来结尾“要在这个基础之上,你才能够说,我一辈子的志愿不是吃饱穿暖就算了,我还有更高更伟大的志愿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