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廷芳虽从事 钱春绮先生的弃医从译(叶廷芳)

2017-0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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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钱春绮先生长期住在上海,已经多年未能谋面.掐指一算,他应该八十有八了吧?该为他祝贺"米寿"了!作为在翻译上一直受着他的恩泽的晚辈,应该打个电

钱春绮先生长期住在上海,已经多年未能谋面。掐指一算,他应该八十有八了吧?该为他祝贺“米寿”了!作为在翻译上一直受着他的恩泽的晚辈,应该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原以为,他八成耳背声颤,难辨是谁。但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他依然耳聪音清,仍像二十多年前见面时一样,真是令人欣慰。

提起钱先生,我们这一代学德文的人,尤其是诗歌爱好者无不尊敬他,感激他,因为他是我们无冠的老师。自我上大学那年即1956年起,最初接触的德国诗歌翻译是两个人的译本,一是冯至的《海涅诗选》,另一个就是钱春绮译的海涅的《诗歌集》《新诗集》《罗曼采罗》。

没过多久,《德国诗选》《德意志民主共和国诗选》、德国中世纪英雄史诗《尼伯龙根之歌》一一出版,一看又是他的译作。可谓又多又快。核对一下原文,还真有功底,不禁肃然起敬。

一打听,更让我们出乎意外:他不是德语科班出身。他原本是学医的,由于医学与德文的关系较密切,就利用德语课首先学会了德语。1946年毕业于上海东南医学院,先后在三家医院从医,且颇有造诣,已有四本医学专著问世。

但当他“跌入”德国诗海后,他很快就被诗歌翻译“俘虏”了!译了几本书,便一发不可收。于是他对医学的爱很快被诗歌翻译夺走了!加上有关医院不尊重他对皮肤科专业的追求,他不得不忍痛与医学分手,告别医院,从此与工资脱钩,毅然走上德语翻译的职业道路。那是1960年的事。

想不到天不从人愿。没过几年,“文革”从天而降。凡外国文学,不论古今,更不分小说诗歌,统统被扫入“封资修”“大洋古”的“垃圾桶”。同行们谈起来无不为钱先生担忧:没有工资,又不能出书,生活怎么过?

不管怎么过,他毕竟过来了!而且,一个更为引人注目的现象出现了:随着改革开放,我国出版工作很快得到恢复和发展,他的诗歌译作马上就接二连三地一本一本推出。显然,“文革”中他虽被抄家,而且抄走了“老本”——上万册外文书,连同四本书的译稿,这对他无疑是一次重创。

但他并没有绝望,他没有完全闲着,他一如既往地继续从事他的诗歌翻译,而且都是大家急欲读到的名作:《歌德诗集》《浮士德》《歌德叙事诗集》《歌德戏剧集》《席勒诗选》《德国浪漫主义诗人诗选》《施托姆抒情诗选》《法国名诗人抒情诗选》《黑塞抒情诗选》《尼采诗选》《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恶之花·巴黎的忧郁》以及为数不少的散文、小说和戏剧名作如《里尔克散文选》《青年维特之烦恼·赫尔曼与多罗泰》《海涅散文选》《尼采散文选》《茨威格散文选》《瓦莱里散文选》等等。

作为翻译家,钱春绮先生的最可贵之处是他的战略眼光,他懂得首先把一些最值得译、也最急需译的对象统统拢在胸中,然后心无旁骛,脚踏实地地、一步一步去实施,为此不惜放弃他热爱的职业和生活保障,坚忍不拔,实为难能可贵。

钱先生从小就读于由一位秀才执教的私塾,熟读了许多经典古书,打下了良好的古文功底,使他“对于以后的学习工作来说受益匪浅”。故他的译文笔法练达,欧化味道很少,词汇也相当丰富,也颇有诗味。

钱先生成为翻译名家的另一个重要条件是他对外语情有独钟,而且富有天赋。除德文外,他还通晓英、法、日、俄等语言,甚至还学过西班牙语、拉丁语和古希腊语。这为他的翻译提供多种参照,使他的译文能准确地表达原意,而且得以胜任某些高难度的翻译,如他译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注释文字超过了原作字数。这种研究性的翻译就得益于他的多语种优势,使他成为学者型的翻译家。

常听人说:翻译诗歌的必须自己能写诗,如卞之琳、冯至、绿原等诗译家无不得益于他们的诗人本色。这一提示为我们找到探悉钱老诗歌翻译奥秘的钥匙:他从小就喜爱诗歌,14岁开始习作,16岁即集成诗集。在尔后的职业翻译生涯中,有时也还“放歌”,难怪他自己也说,他“骨子里是个诗人”,故他的译作讲究节奏、韵味,能保持原诗更多的内蕴和诗的神韵。

钱老的译作成为三代后辈德语诗歌翻译界学习诗歌翻译的范本之一,影响深远。

由于钱春绮先生的上述成就和优点,他曾获得鲁迅文学奖的翻译奖,他也曾被评为上海市十大最优秀的翻译家之一。钱春绮先生无论从翻译成果,还是从翻译水平以及翻译态度方面看,都堪称目前我国德语文学翻译界最优秀的翻译家之一,在整个外国文学翻译界也屈指可数,若从德语诗歌翻译方面看,更是堪称翘楚。这样看来,我们当庆幸钱先生的及时改行了:他的改行,无关医学界的宏旨,却给我们德语翻译界带来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