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健嘤鸣 赵健:猪圈改建“嘤鸣书院”撕开公益行业一毫米
赵健站在空荡荡的水泥建筑中间,挥舞着双手在空气中画出木头长桌和书架,甚至安静读书的人。
门外的土地上,第一期“半农半×”试验参与者栽下的白菜已经欢快地生长起来。
在南京市栖霞区一个名叫“桦墅”的村庄里,赵健埋下了一枚了不起的理想。
年轻人不应该“看起来很好”
南京师范大学戏剧影视文学专业大三学生,萨克斯演奏者,百度贴吧郭德纲吧“吧主”,《高中生数理化》杂志封面人物,星云大师皈依弟子……赵健是个“很跨界”的年轻人。
其实,初中三年和高中三年,赵健都是学生会主席。然而在“不堪回首的主流生活”之外,他也做过些在旁人看来“出格”的事,比如一次“国旗下的演讲”。
当时赵健正读高三。站在飘扬的国旗下,看着面前同学们稚嫩的面孔,他突然冒出一股“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把老师给的讲话稿“屏蔽”,现场“胡说八道了一通”。
他演讲的主题叫“你把青春献给谁”。“我们把似水年华献给社会、老师、家长对你的期待,但这些并不是你自己想要的。即便完成了高考这个目标,又有下一个目标等待着你,你将陷入永无止境的、极度功利化的付出的循环。作为一个中学生,我们真的没有机会对我们自己的青春做主。”时至今日,赵健仍然清楚地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他看到,台下有同学落泪。他很感谢老师没有拿掉话筒,一直让他讲完。
然而,这一颗让赵健几乎成为老师们“众矢之的”的小火星,并未能“燎原”。“就像在一个庞大的教育工厂里,许多一模一样的产品,突然有一个开口说话。大家都在听,没有人打扰他。等他讲完,这些产品继续被制造,仿佛刚才只是突然停电了15分钟而已”。
大的循环仍在继续,没有人有能力去改变它。认识到这样的事实,赵健感到扑面而来的“孤独”。“每一天,大家的朋友圈里全是心灵鸡汤。年轻人们看起来很好,可不应该是这样的”。
尽管知道自己在“螳臂当车”,赵健仍然想要改变现状。
谈公益很难找到有共鸣的人
车水马龙的南京市中心藏着闹中取静的安然图书馆。因为和馆长“投缘”,赵健拿到了钥匙,整天泡在那个“可以洗澡,有折叠床”的图书馆里。
也是在那里,赵健读到一句诗:“嘤其鸣矣,求其友声。”“在那个荒烟蔓草的年代,人们还有这样的心境去观察一花一鸟,这句诗打动了我。”因此,在读书会成立之前,“嘤鸣”这个名字已经在赵健心里敲定了。
赵健成立读书会的初衷特别单纯,就是希望让更多人来安然图书馆读书。“现在的年轻人缺少阅读,而阅读是一个入口,让人们能够慢下来、沉下来。”现在,他将嘤鸣读书会定位于“致力于推广全民阅读的公益组织”。
在这之前,赵健已经在“公益”的路上走了很久。
高中时,学生会主席赵健曾经发动“南京中学生志愿者联盟”一起做肥皂。来自南京市7所中学的3000多名学生,把家里做饭的废弃油烟收集起来,在实验室里提炼成肥皂,印上各自学校的LOGO进行交换。那时赵健认为,自己在做“公益活动”。可是慢慢地,他开始“不喜欢公益这个词”,因为“谈公益很难找到有共鸣的人”。
参与“爱德面包坊”的工作,让赵健开始思考“社会企业”的概念。“艾德面包坊”是由南京爱德基金会发起,帮助唐氏综合征患者迈入职场的社会企业。赵健如法炮制,在南京师范大学尝试创办了“蘑菇庄园”,请孤独症患者种植蘑菇,并解决寻找销售渠道。在此基础上,联系城市里的白领、大学生等,向孤独症患者“拜师”学种蘑菇。“蘑菇庄园”的运作让赵健意识到“满足所有相关方需求”的重要性,并成为他的行事准则。
一场活动,只来了三个人
嘤鸣读书会第一场活动,是读《字里藏医》。那时赵健“还不知道有微信这个东西”。他在南京大学张贴了海报,邀请大家一起来读书。“那次活动的参加者,奠定了嘤鸣读书会早期的气质,他们是一群对传统文化、国学等比较感兴趣的年轻人。”
可赵健觉得,这种气质“怪怪的”。“喜欢中医、汉服等的同学通常比较清高,在小圈子里有极大的存在感,但在大众看来是很怪的。我希望图书会的气质更加多元一些,所以后来加入了心理学、物理学等各个方面的书”。
然而为了“多元”所做的尝试,并非一帆风顺。最“惨淡”的一次读《整体性与隐缠序》的活动,一共只来了3个人——赵健,赵健请来的主讲博士,博士带来的一位朋友。起初,3个人面面相觑的气氛颇为尴尬,可随着阅读的进行,他们干脆熄灯秉烛、侃侃而谈,反倒成了让赵健念念不忘的一景。
为了让嘤鸣读书会步入正轨,赵健付出了“穷尽一切可能性”的努力。他趴在电脑前,搜索他能想到的所有关于“读书会”的关键词,将全国八十几家读书会的信息制作成excel表格。“我知道它们各自有哪些特色,并且在它们基础上摸索出经验。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行业,处在什么阶段,自己的位置在哪里”。
成立一年多以来,嘤鸣已经成为南京市首个官方注册的读书会,每周定期举办活动。今年年初,嘤鸣读书会获得联合国开发计划署颁发的年度特别奖。
赵健想做引领中国阅读行业的变革者。“我很幸运,在很年轻的时候找到真正想做的事情。但这件事情注定是孤独的”。
在任何国家,公益都是一个相对“小众”的概念。即使是在世界上最早出现民办社会公益性事业的英国,公益组织所承担的社会职能,也完全无法与政府部门和商业部门相比。而赵健期待的,是政府部门、企业部门、公益组织各司其职。
“即便等我老了,有资格成为这个行业的权威,我仍然是一个很小众的行业的前辈而已。公益组织始终是很小众的领域,我们把道德和价值不断放大,给自己一些使命感,但我仍然清楚,我是在为一个很小众的事业去争取一些空间”。
让思想和身体都行动起来
虽然只有22岁,赵健却觉得自己“像个校长”。这个“错觉”大概源自他发起的“思奔游学计划”。“所谓思奔,就是让思想和身体都行动起来,通过行走,去开眼界,去成长。” 赵健说。“早在一百多年前,德国青年就组织了全国性的‘候鸟运动’,影响了一个时代。我们已经落后太多了。”
为期十几天的“思奔”能让参与者发生多大的变化?赵健关注着每位“思奔毕业生”的发展路径。一位来自华中科技大学的大三女生,学习金融专业。毕业后找到一份收入稳定的工作原本是她的“既定路线”,可是“思奔”后,她办好签证,加入美国一家基金会发起的公益项目,和1000名世界各地的年轻人一起环游世界,到各国参与公益服务。
另外一位北大英语专业研究生,在“思奔”路上接触了多元多宗教,现在成为一位法师的随行翻译。还有一位在工商银行工作,很快就要晋升中层管理人员的年轻人,在参加“思奔”后辞职,进入一家公益基金会工作。“思奔让很多人的价值观发生了变化。”赵健说,“天底下没有比见证年轻人的成长更幸福的事。”
读书会成立一年半,赵健一直想找一个“落脚点”。他去了很多地方,始终“找不到感觉”。直到第一次走进四面环山的桦墅村,这片世外桃源让赵健“一见钟情”,他决定,就把嘤鸣书院建在这里。南京市栖霞区政府成为赵健的投资方,交换条件是,嘤鸣书院要作为栖霞区政府的“阅读基地”。“这就是各取所需。”赵健并不排斥这种“交易”,“本来就是公共事业,为了满足公众的需求,不涉及金钱利益,所以无伤大雅”。
虽然书院还在建设之中,赵健已经迫不及待地发起了第一期“半农半×”小型试验。其中的“×”,代表“一切可能”。11位来自天南海北、不同行业的年轻人住在村里,每天定时耕作、读书、讨论,效果比“想象的更好”。
只撕开一毫米,但要足够深
9月6日,赵健开学了。
嘤鸣读书会发展得很顺利,赵健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但一路走来,他最害怕的依旧是“孤独”。大四面临选择,而嘤鸣读书会也处于转型的关键时期。“能否顺利过渡为社会企业,能否自我造血,并且保持独立性,我既要上课,又要操心嘤鸣,压力真的很大”。
此时的赵健,再次被“孤独”压得喘不过气。他急切地需要寻找志同道合的伙伴。“希望呼吁更多年轻人关注公益领域,虽然这个行业的发展过程可能会很漫长,但我坚信这是不可阻挡的趋势。”赵健说,“目前,清华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南京大学等众多国内高校已经开设了慈善研究院、公平社会研究中心等,公益事业发展所需的智力支持正在形成。”
最近,赵健正忙着筹备南京市青年公益学院,他的身上,又会多一个“执行院长”的标签。赵健希望,能够打造“中国公益界一个阶段的黄埔军校”。这是他长久以来的梦想,如今借助团南京市委的平台得以实现。“南京有53所高校,80多万大学生,校外还有众多的民间组织,我们希望在全市培养一批青年公益领袖。”9月,第一期培训班就要开班了。
公益事业注定是“小众”的事业。赵健只希望,自己能“撕开一毫米,但下面做的足够深”。(记者 黄丹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