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可爱的相声艺术(2):侯跃文、石富宽
1990年前后,相声界掀起了一个重新发掘传统相声的热潮,正赶上国际相声交流演播,一时间上海舞台煞是热闹。姜昆、唐杰忠和常宝华、常贵田排了不同版本的两段《相面》,姜、唐同时带着加拿大徒弟上演久违的名段《金刚腿》(郭启儒、郭荣启等老前辈演过)。那一场盛会中,侯跃文、石富宽带来的是《口吐莲花》——一段几乎已经被遗忘了的传统节目。
侯、石是自幼即结下的铁定的黄金搭档,四十年来佳作不断。流传最广的,莫过于《乾隆再世》中那个自封的诗人兼书法家在长城城砖上刻下的四行字:“到此一游,消闷解愁,远望群山,一锅窝头。”从此,那些百无聊赖的旅游观光客多了一个笑柄。其实,后来此人在云岗石窟老佛爷的脸蛋子上刻的那首《西江月》,更有玩味余地:
云岗石窟/漂亮,佛像刻得/真棒,
双手合十/想对象,愁得脑门/倍儿亮。
侯跃文的成功之处,在于他表演的投入足以使观众相信,这个一心想成名的小伙子打心眼儿里满意自己的杰作。同样,他照王羲之的字帖练书法,写完后拿去给“同院买冰棍儿的张奶奶”看,并听取她的评价。在这些地方,年轻人特有的冲劲和他的“无知无畏”一样教人动容。
一段《乾隆再世》耗时近半小时,其间真正的笑料却寥寥无几,然而每一次哄笑都伴随着炸雷般响起的掌声。至今我想起这两首顺口溜,还觉得回味无穷,忍俊不禁。小伙子最后在四川武侯祠写对联时露了马脚,被警惕性极高的文物管理人员送进了公共安全专家局。这个结尾依然是喜剧性的,我猜想他在pol.ice面前是否也会像面对文物管理员那样大言不惭:“我是北方的书法家侯跃文哪。”
90年的《口吐莲花》,算是侯跃文、石富宽艺术生涯登峰造极的标志了。传统相声《口吐莲花》之所以被人抛弃,乃是因为其中有捧哏演员挨打的情节,而逗哏演员装神弄鬼,用自己会练气功、会表演“口吐莲花”蒙骗捧哏的,也没有多少“深刻立意”可言。而在改编的段子里,台词是这样的:
——上次我在北京吐了一回,当时还有好多外国人在场。我吐完了,只见台下噌噌噌蹿上四个外国人来,手里拿着一打票子,绿色的,我也不知道是美金呢还是法郎,估计也就一万来块钱吧,当时就说了:“侯先生,上我们那儿吐去吧,一回一万块钱”,我说我不去我不去,我上你们那儿干什么,这么些中国人我还吐不过来呢……
这时石富宽一付惊讶的神色:
——这我得练练,这好啊这个,我不用一万块钱,我吐一回,五毛就行。我要是到外国去转一圈,一天吐个十回八回的,回来我也大亨啊。
“气功师”就是在对方的强烈求教下开始表演他的绝技的,他提出:要吐莲花,就要请几位神仙,就要念咒语,就需要一面锣以把神仙召集过来。至此,好戏开场了,侯跃文念咒语请神,石富宽充当了那面可怜的锣,在每一句咒语后面拳打自己脑袋,嘴里喊“嘡——嘡——”
且看侯跃文如何请神:
一请天地动(嘡嘡),二请鬼神精(嘡嘡),三请茅老道(嘡嘡),四请姜太公(嘡嘡),五请猪八戒(嘡嘡),六请孙悟空(嘡嘡),七请沙和尚(嘡嘡),八请是唐僧(嘡嘡),九请毛阿敏(嘡嘡),十请刘晓庆(嘡嘡)。
请来马玉涛(嘡嘡),再请郭兰英(嘡嘡),请来张蓉芳(嘡嘡),再请聂卫平(嘡嘡),请来袁雪芬(嘡嘡),再请侯宝林(嘡嘡),请来唐尧东(嘡嘡),再请傅玉斌(嘡嘡),前锋调马林(嘡嘡),后卫调高升(嘡嘡),早请早到(嘡嘡),晚请晚到(嘡嘡),若请不到(嘡嘡),铜锣相教(嘡嘡),请神接神(嘡嘡),八抬大轿(嘡嘡),近水泼街(嘡嘡),黄土殿到(嘡嘡),快到上海(嘡嘡),大舞台报道(嘡嘡),上海刮风(嘡嘡),注意感冒(嘡嘡),计划生育(嘡嘡),尤为重要(嘡嘡),四化建国(嘡嘡),生活提高(嘡嘡),注意学习(嘡嘡),天天看报(嘡嘡),中东战争(嘡嘡),洋枪洋炮(嘡嘡),贪污受贿(嘡嘡),手铐脚镣(嘡嘡),要吃白薯(嘡嘡),注意广告(嘡嘡),要听相声(嘡嘡),我是头号(嘡嘡),天也不早(嘡嘡),人也不少(嘡嘡),抬头观看(嘡嘡),众神来到(嘡嘡),众神来到啦——(嘡嘡嘡嘡嘡嘡嘡嘡嘡嘡嘡嘡嘡嘡嘡嘡嘡嘡嘡嘡嘡嘡嘡嘡嘡嘡嘡嘡嘡嘡嘡……)
改编后的《口吐莲花》仍然是一场骗局,一场捉弄者与被捉弄者合演的笑剧,只是在笑过之后我不得不轻轻感慨一声:一个人居然会心甘情愿地狠命锤打自己的脑袋。当他被钱迷住心窍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