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神坛的维克多?雨果
雨果(右)和他的两个儿子――夏尔和弗朗索瓦 他的童年并不像他描述的那样幸福,他的父母并不相爱; 他与他8岁就爱上的女人结婚,并保持着自己的忠诚,但妻子却欺骗了他,于是他与情人的恋情持续了半个世纪; 他的孩子年纪轻轻即被死神或疯狂带走,好像中了诅咒,他陷入无法摆脱的痛苦; 情人朱丽叶?德鲁埃 他对招魂术十分迷恋,并与耶稣和穆罕默德对话…… 与其说维克多?雨果是普救众生的普罗米修斯,毋宁说他是反复无常的海神普洛透斯,因而他鲜为人知的精神世界更需要揭示。 今年2月,全世界都在纪念维克多?雨果的200岁诞辰。作品全集回顾、圣徒般的传记和溢美之辞构成了大事宣扬的架势。这些旨在拔高个人的举动对于一个已经站在荣誉之巅的文学大师来说没有太多的意义,他的浩繁巨著已经说出了一切。
然而说到他走过的政治旅程,则无论是君主制支持者、波拿巴分子、自由主义者、还是共和派,人人都能在他身上找到共鸣。与其说维克多?雨果是普救众生的普罗米修斯,毋宁说他是反复无常的海神普洛透斯,因而更需要揭示。他到底是怎样的人?这是一层很难参透的神秘,诗人曾给自己的“履历”做过修改,甚至“创造”出不可能存在的祖先,改写一些诗的创作时间。对这样一个具有诸多侧面的文坛巨匠,人们还是愿意更多地了解他作为一个普通人所经历的风风雨雨。 “那时,我和两个哥哥都还小” 1801年5月,在孚日山脉(法国东北部)海拔1008米的多农峰上,维克多?雨果开始了他的生命存在:在赴贝桑松履新的路上,拿破仑手下的军官莱奥波德?雨果营长建议妻子索菲到山间暂作休息。
年轻的妻子在接连生下两个男孩(阿贝尔和欧仁)后厌倦了生育,很注意让自己不再怀孕。她太了解丈夫了,知道他建议这次途中小憩的目的。果然,丈夫在松树丛中满足了自己的欲望,妻子则在那一时刻诅咒着他。 9个月后,1802年2月26日,维克多?雨果降临尘世。尽管新生儿立刻得到母亲全部的爱,索菲却始终不能原谅丈夫强加给自己的这次生育。其实,很久以来,雨果夫妇只是勉强生活一处。索菲?特雷布歇不爱莱奥波德,她嫁给他只是为了摆脱单身处境。可怕的误会一直影响着他们的关系。 维克多?雨果竭尽全力抹去这个“创世纪”上的灰尘:在由他的妻子阿黛尔署名、他本人亲自过目并“更正”的传记性作品中,他的双亲与童年被勾勒成一幅完美的图画。
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莱奥波德倒是很爱妻子的,但格调娴雅的索菲不喜欢这个被朋友们称为“野蛮人”的粗暴大兵,而更喜欢丈夫的同僚维克多?法诺?德?拉奥里将军。后者作为全家的朋友甚至被选为小维克多的教父。1802年冬天,莱奥波德因失宠被发配到马赛任职,他让妻子到巴黎的有关部门为自己的事奔走申诉。他不知道的是,索菲一到巴黎就去会面的第一个人正是拉奥里,并从此开始了一段持续10年的爱情,直至拉奥里涉嫌一起反对拿破仑的阴谋被捕处决。这期间,雨果夫妇决裂了。莱奥波德与另一个女人重建生活。接下来是离婚纠葛中常见的金钱敲诈、肮脏交易、司法诉讼、孩子们被从母亲身边夺走,在1815年2月最为恶劣的一幕中,雨果将军甚至当着证人的面向妻子脸上吐口水。
夹在父亲和母亲之间无所适从的维克多和哥哥们当然不会忘记这一切。 当然,一家人也有过幸福的插曲,比如1809年至1812年在斐扬修道院渡过的时光,雨果在《沉思录》中追忆了那个逝去的天堂: 那时,我和两个哥哥都还小。妈妈说:去玩儿吧,但不许踩花,不许爬上梯子……我们吃着香喷喷的面包……爬到修道院的顶楼玩耍,常看见壁橱顶层的一本够不到的书。有一天,我们一直爬到那本黑色的书旁边。我不知道怎样得到它,但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本《圣经》。古老的书籍散发出香炉的味道。我们兴高采烈地到一个角落坐下。
到处都是铜版画:太开心,太兴奋了!我们于是把那本大书在膝头翻开,它的第一个字就使我感到温和亲切。在玩耍中,我们开始读书…… “我要么成为夏多布里昂,要么一事无成。” “我的童年是在书丛中度过的。”维克多?雨果把这种文学的浸润归功于母亲,她有一种那个时代罕见的豁达和开明。1809年,全家在斐扬修道院安顿下来后,长子阿贝尔住进寄宿学校,欧仁和维克多到圣――雅克街的一所学校上学。维克多?雨果入学第一天的情形被这样描述下来:“他在一张课桌前坐下。老师走过去欲把正在讲的地方指给他看。小男孩制止了她,自己在翻开的书中找到正讲的那一页。于是大家发现维克多已经识字了。他完全是通过看书学会的,他很快又学会了书写与拼写。
在第一个学期,老师曾一口气让他听写整整一段福音书,而他只错了一处。”那时,维克多7岁。两年后,索菲带着儿子们到了西班牙,因为雨果将军升任阿维拉和塞哥维亚的总督,这是一个向丈夫争取几个钱来教育三个儿子的好时机。出发前的一天,欧仁和维克多在桌子上发现了几本书。母亲命令道:“你们必须在三个月内学会西班牙语。”六周后,两个孩子已经能够用西班牙语交谈。一到西班牙,他们就被抛进一家天主教寄宿学校。由于能用西班牙语流利地阅读和书写,他们很快得到修道士们的喜欢。在古伊比利亚半岛过了一段时间后,他们回到巴黎。 1816年7月10日,14岁的维克多?雨果在日记中写道:“我要么成为夏多布里昂,要么一事无成。
”1817年,这位青年才俊夺得法兰西学院的诗赛桂冠。1819年,两首诗作使他在包括阿尔丰斯?德?拉马丁在内的众多竞争者面前得到图卢兹百花诗赛评委会的认可。接下去就是众所周知的辉煌了。 18岁的维克多?雨果已成为一个著名人物,但他对夏多布里昂的崇敬之情却有增无减,并在《天才―致夏多布里昂》一诗中表达了这种感情: ……你,居于众人景仰的竞技场, 为你曾遭受那么多的攻击而骄傲吧, 你承受着天才与美德的双重殉难者的美誉。 请继续给我们希望吧! 效忠你的君主, 保卫法兰西, 命运将会完成。 混乱无序面对奇妙的思想, 在一个暴君也不能使之苍白的 你沉静的额头前 黯然失色。 “朱丽叶,我用全部的灵魂爱着你。
” 维克多?雨果本是个痴情人。8岁时,他在巴黎认识了邻家女孩阿黛尔?富歇,一种柏拉图式的关系把两个孩子联系在一起。1819年4月26日,两个年轻人秘密订婚,少年郎发誓将迎娶一位处女。1822年,他们终成眷属。维克多对阿黛尔的疯狂爱情持续了10年。在这10年间,他约束着自己的冲动,杜绝任何短暂的艳史;而阿黛尔却和家中的朋友圣?伯夫一起欺骗了他。维克多发现此间奥妙,一下子变成一个放情纵欲的人。 他先是在朱丽叶?德鲁埃那里找到了慰藉。朱丽叶作为演员没多大才气,却是个善于吸引男人的荡妇,她使雨果发现了肉欲的快乐并开始了放纵生命力的生活。很快,雨果无法忍受与别的男人分享朱丽叶,希望她能够与世隔绝,保持忠诚,于是,朱丽叶成为他的“第二个妻子”。
他们的故事延续了50年:从1833年的一见钟情到1883年朱丽叶辞世,雨果给他的情人写了无数封情书,其中一封这样写道: 你知道我是爱你的,我可怜的天使,但你还是想要我写信告诉你。你是对的,我们应该相爱,然后彼此讲出来,然后彼此亲吻嘴唇、眼睛和别处。你是我深爱的朱丽叶。当我忧伤的时候,我想到你,好像在冬天想到太阳;快乐的时候,我想到你,好像在烈日下想到绿荫。你看,朱丽叶,我用全部的灵魂爱着你。你有孩子般年轻的容颜和母亲般睿智的神韵。我一次寄给你我全部的爱。 在不放弃“朱朱”的同时,维克多也需要到别处看看,被他征服的女人名单可以开出整整一卷了。
1841年,他爱上了画家欧内的妻子莱奥妮?比亚尔,一个比他小20岁的年轻女人,1845年7月,被人当场捉奸,而他那时已是法国的名人。在这幕通俗笑剧之后,又有各色女人走进雨果的生活:从儿子夏尔手里夺来的女演员艾丽丝?奥齐,悲剧演员拉歇尔,上流社会贵妇德?热内特夫人,女诗人路易丝?科利特……他越是年迈越是寻情觅色,正如朱丽叶不无遗憾之言,那是“一场对鲜活肉体的荒唐的猎寻”。1878年6月28日,在度过一个激动不安的下午茶聚会后,雨果成为众矢之的。医生禁止他再接近“年轻女士”,他却依然故我,至死都没能有所收敛。 “白天对于我将如同黑夜” 维克多?雨果的所有子女都被死亡和疯狂从他身边夺走,他一生都承载着深深的痛苦。
大女儿莱奥波尔蒂尼被雨果昵称为蒂蒂妮,被他视为“青春时代的天使”。1843年夏,蒂蒂妮违背雨果意愿,与夏尔?瓦克里结婚,然后双双到勒阿弗尔度假。与此同时,大作家也在“第二个妻子”朱丽叶?德鲁埃的陪伴下徜徉在比利牛斯山区。他每年都与后者共度这样一段时光以报答她的忠诚。旅行即将结束时,一些不祥的念头总是在维克多的脑海中萦绕不散:“我的灵魂死了。”1843年9月9日,他在一家小客栈等待驿车时,偶然从报上得知他的蒂蒂妮在五天前与丈夫及腹中的孩子因意外溺水而死!这个打击太可怕了,多年以后,他在夜里还能听到女儿的声音。《沉思录》中有一首感人至深的诗表达了雨果难以自拔的痛苦心境: 明天一早, 当田野放白, 我就出发。
你看,我知道, 你在等我。 我行经森林,我行经山泽。 我再不能这样长久地远离你。 我的目光凝视着我的思念, 别的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孑然一身,无人相识, 弓着背,绞着双手,满心忧伤, 白天对于我将如同黑夜。 蒂蒂妮的灵魂一直缠绕着雨果,直至他走进坟墓。 接下来,雨果又眼睁睁看着两个儿子踏上黄泉路:1871年,夏尔死于中风;1873年,弗朗索瓦―维克多因肺炎去世。二女儿小阿黛尔是个性情古怪、反复无常的姑娘,在经历了一次一直把她带到加勒比海的爱情创伤后完全丧失理智,于1872年被送进圣-芒代的疯人院。1915年,她死在那里。一切都好像中了咒语。 “一张面具是笑脸,另一张是悲脸。
” 1853年秋,正值路易-拿破仑?波拿巴发动政变两年之际,当时尚算完整的雨果一家已在泽西岛流亡一年,面对即将来临的冬天,作家忧心忡忡,不知如何在岛上度过恶劣的季节。这时,有个朋友从巴黎来,全家人像过节一样欢迎她,急切地询问:人们在巴黎都做些什么?说些什么?来客向主人讲述了正风靡首都的“招魂桌”。第二天,大家就买了一个独脚小圆桌,围坐在桌边,学开了招魂术。 从那以后,每天晚上,维克多?雨果都向他的桌子问话。开始了与鬼魂们长达两年的“交谈”。先是已故去的大女儿莱奥波尔蒂尼,然后是夏洛特?科尔、马拉、塞马提斯、夏多布里昂、马丁?路德、卡扬、犹大、伽利略、卡里奥斯特,还与穆罕默德交谈:“天主教是黑夜的围墙。
希腊宗教是雪的堡垒。穆罕默德的宗教是血肉的城墙。哪一个都长不了。”1855年10月7日,一个客人突然拔刀刺向夏尔?雨果,那可怜的人第二天被囚进当地的疯人院。这个插曲使雨果停止了与冥界的对话。雨果曾记载下1854年4月4日至5日夜间的一次招魂场面: 在场的四个人是我的妻子、夏尔、奥克斯特和我。夏尔和我的妻子扶着放有笔的小桌子。妻子问:“我想到的人不肯来吗?”桌子敲打着表示同意。妻子又说:“给我画出他的像。”桌子就勾勒出一个形象,可以看见脸、大脑袋、高额头,中间在鼻子后面有一颗心;还有叶子似的耳朵,右耳上有一个巴黎装束的女人形象,左耳上是一个罗马式的妇人形状。每个耳朵下面各有一个面具耳环,一张面具是(小丑的)笑脸,另一张是悲脸。下巴下面是一个矮人。 与文学、哲学、宗教史上精英者灵魂的对话与颇具戏剧性的招魂图示让我们猜想,维克多?雨果在那段几乎与世隔绝的流放岁月里沉迷于招魂术,是为了逃避现实的无奈与内心的彷徨,为了驱避他自己的魔鬼。(来源:家庭医生医疗保健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