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夷山止止庵 武夷重建止止庵记 (宋)白玉蟾

武夷重建止止庵记 (宋)白玉蟾 武夷之为山,考古秦人《列仙传》,盖篯铿①于此炼丹焉。篯铿进雉羹于尧,尧封于彭城,后谓之彭祖。年及七百七十七岁而亡。生平惟隐武夷山,茹芝饮瀑,能乘风御气,腾身踊空,岂非仙也耶?铿有子二人。

其一曰篯武,其次日篯夷,因此遂名。武夷山三十六峰。第一峰九曲,溪头最初曲其地也。始则有太姥元君,即其地以结庐。次则张湛②继其踪而入室。其后,有如鱼道超、鱼道远,皆秦时之女真人,此而隐焉。

然此地其深邃不可言。四围皆生毛竹,人有樵采而见之者,因毛竹而目此二鱼为毛女,至今称之。晋人娄师钟,唐人薛邴,皆于此地炼真养元而去。本朝又闻东京李淘真、洛滨李铁笛、燕山李磨镜相踵于其地卜筑也。丞相李纲,亦尝访于三李,而符其夙昔梦雪之梦,盖欲于此而建吏隐亭焉。

由是而后,有尼师数代,人名其庵曰“禅庵”,号其地曰“禅岩”。呜乎!奇人异士,不世而出自尔,庵亦倾坏,地皆荆榛,但闻所谓止止之名,而无稽考之迹。

山南曾孙詹琰夫,其字美中,盖世代簪绂,而胸宇英杰之人也。一旦叹曰:太史公穷九嶷,韩文公登太华,是皆思古而感慨者焉,岂好奇之谓也。浊世仕路多厄塞,不如结方外交,以为井灶砂汞之学矣。或或者可飞升焉,可尸解焉。

仙而可求,岂不容力,非曰能之愿学焉。忽有琼馆白玉蟾自广闽出而至武夷,适有披榛诛茅之意,盖亦契券詹美中之臆素③,从而搜访止止庵之地,辟几百年不践之苔,刻三五里延蔓之草,于是得其地焉。岁在嘉定丙子之王春,始鸠工斫梓④,僝夫运甓⑤,然而开创之难,未几,而白玉蟾拂袖天台雁荡矣。

玉蟾言旋而庵始成,美中固欲挽之,以为三李隐居之设。玉蟾盖惮朱紫之往来⑥。而膏车秣马,适所以废吾事而汩⑦吾心。且自谓美中曰:庵成,皆子之余财余力故也。

不弹指顾,堂宇落就,非霹雳乎,谁能如是。令但择其道,宁心耐志,守素乐静之士,延而居之,使其开垦数时,花木繁盛,而玉蟾此去罗浮入室,回必永身以住持之。美中曰:然。又曰:然则先生既去也,宁不为我记其庵,而盟他日之再来乎?玉蟾曰:“唯”。

然是庵背倚蔓亭峰而对虎啸岩,左则天柱峰,右则铁板障,入去不数举武⑧,则有朱晦庵仁智堂,出来才一唤地,则有魏王会真庙。其间有冲佑观,修廊数百间,层楼数十所。

玉笈锦囊,举皆御书,琼牍琅龛,悉储仙说。大云金身之招提,实左右乎止止之庵侧。后则瀑布悬崖,万丈雪花,前则碧流盈溪,龙湫蛟莽。上有天鑑池可以通弱水,下有升真洞可以透蓬莱。若武夷千岩万壑之奇,千山万水之胜,莫止止庵之地若也。

云寒玉洞,烟锁琪林,紫桧封丹,清泉浣玉,狷随羽客,鹤泪芝田。铁笛一声,群仙交集,螺杯三饮,步虚冷冷。盖可以歌太空紫虚之洞章,吟玉灵羽融之仙曲。然则,尘埃不碍眼,古今皆一世,而绛幔虹桥之事,犹宛然矣。

奇哉!青草青,白鸟吟。亦可棋,亦可琴。有酒可对景,无诗自咏心。神仙渺茫在何许?武夷君在山之阴。舟双棹归去来,琼花满洞何处寻?岂非止止庵清绝故事妙处也。詹美中定知玉皇将再宴,白玉蟾亦将炼七返九还之丹,此日此文,不徒作也。

则然若异日有异事,犹见止止庵不徒建也。尝记元佑盛时,人在霍童山建一茅庵,谓之“寂寂”,不数年而庵之东已蜕矣,而此庵遂泯。至隆兴间,再有人启之,一二年而所启之人,乃遇向日先创庵者,于是皆仙去。

事皆集仙传。今而美中之事,又踪迹颇类之。盖止止者,止其所止也。《周易》艮卦兼山之义,平面发明止止之说。而《法华经》有“止止妙难思”之句,而《庄子》亦曰:“虚空生白,吉祥止止”,是知三教之中止止为妙义。

有如鑑止水,观止月,吟六止之诗,作八止之赋,整整有人焉。止止之名,古者不徒名止止之庵,今人不徒复兴,必有得止止之深者,宅其庵焉。然则青山白云,无非止止也。落花流水,亦止止也。

啼鸟哀猿,荒苔断鲜,尽是止止意思。若未能止止者参之已有止止。所得者则知行住坐卧,自有不止之止,非徒滞枯木死灰也,予持止止之辈也。今记此庵之人,同予入止止三昧,供养三清高上天。一切众生证止止,止止非止之止。

止实谓止其止之止而已矣。海南白玉蟾识。先野后人幔亭曾孙,龟峰詹琰夫立铭。 注释: ①篯铿,即彭祖。传说故事人物。生于夏代,有说他活了七百多岁,也有说他活了八百多岁的,旧时以彭祖为长寿的象征。

②张湛,东晋学者,谓作《列子注》。 ③臆素,臆即胸,胸中的真情。 ④鸠工斫梓,集中工匠砍伐木料。 ⑤僝夫运甓,齐集仆夫运料。 ⑥朱紫,指品位高的官职。惮朱紫之往来即怕和高官们往来。 ⑦汩,疏通, ⑧武,古以六足为步,半步为武。 (选自《白玉蟾全集校注本》,(宋)白玉蟾著,朱逸辉等校注,海南出版社,2004年6月第1版,第51-5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