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 谭盾卞祖善音乐之争 所感
11月6日晚,以一曲《卧虎藏龙》享誉世界的著名音乐家谭盾在北京电视台《国际双行线》栏目做节目时,因与国内著名指挥家卞祖善发生争论而拂袖而去。以下便是该节目的部分现场记录。
主持人:有请谭盾。今天有很多你的支持者,还有熟悉你的人,我想可能大家最愿意提的一个话题,还是你听得最厌的那个话题,祝贺你获得奥斯卡最佳作曲奖。这是不是已经让你听得耳朵里都已经起茧子了?
谭盾:没有了,还好了。
主持人:今天我们还可以再谈一点,我是听李安说的,李安说这个,他很感谢你给他写了这段音乐,因为本来没有什么报酬,据说你后来很后悔,因为没什么钱,你为他写了这么好的一段。
谭盾:我觉得作曲是因为激情,你知道吗,就是需要激情,激情。
(稍后)主持人:在我们做这个节目的时候呢,有一个人他非常愿意到现场来,说跟您进行一次面对面的交流,而且他觉得这样的交流会,对大家怎么样来理解你,怎么样来理解你的音乐有更好的帮助,我们今天也把他请来了。那么有请我们的下一位客人卞祖善老师。
谭盾:卞老师您好。卞老师,我第一次去求教卞老师的时候,我是大学二、三年级的时候。那时候我刚写完我的第一首交响乐叫《离骚》。
主持人:当时卞老师好像你给打了一个五十九分。
谭盾:当时我写完《离骚》的时候,我记得黎英海老师还说,你有那么多骚去离吗?不过我记得卞老师还是蛮热情地跟我作了整整一下午的分析啊。
卞祖善:那个时候感觉他非常富于激情,比较印象很深的初次接触。第二次的接触嘛,印象最深的就是1994年的音乐会了。他从美国回来以后,在上海在北京举行个人作品音乐会。那时候我对他的音乐就有了一些自己的看法,有一些保留的意见,另外我也写了文章了。
因为当时他一个很特别的作品,就是《乐队剧场》里面用了一些全声音也用了水还有无声音乐,就是休止符。对于这样一些作品呢,这个当时大多数的人都是肯定的、是赞扬的,而且我认为这种赞扬有一点过分,有一点像鲁迅先生讲的是捧杀的味道。为什么呢?有一位评论家说水乐真是神来之笔啊!我的灵魂被融化到大自然中去了。这是干什么呢。休止符没有声音因此也就没有力度了。
谭盾:不,不,我认为休止符(是可以表现力度的),这是个人的意见。
卞祖善:这不是音乐的事,所以当时一位老音乐家跟我讲了这么一句话,打太极拳不是音乐。我觉得这个批评是中肯的。所以我当时认为采取这种态度来进行这个肯定赞扬,就让我想到是皇帝的新衣。
主持人:如果让现在您对这个谭盾有一个中肯的评价,对他的音乐您会怎么说?
卞祖善:1996年我们又一次在一起的时候。那次是叫《鬼戏》,带了一个美国弦乐四重奏还有一个旅美的弹琵琶的吴蛮女士。那个《鬼戏》呢,是在音乐厅演的。这个节目大概有45分钟,但是有20分钟跟音乐没有关系。这个20分钟里边是干什么呢?是弄水,这个水呀,是三个类似养金鱼的玻璃缸,那样放满了水。
然后舞台上的灯压得很低,但是有顶光,这个脸都有点像鬼脸,然后手在这个水箱里弄啊。影子还会动,这是一种。还有呢,这五个人在台上像梦游者一样的踱来踱去,还有鬼哭狼嚎乱喊,还有拿那个鹅卵石敲自己的牙……都是这样一些内容。我的看法是,多媒体啊,顾名思义它跟音乐没关系,是音乐以外的媒体。
我们音乐家应该靠音乐来说话,作曲家要写下你心灵深处的,你说挖掘灵魂的声音,把你心灵感受的音符写下来。我们的指挥家、我们的演唱家、演奏家应该再创作,创作成美妙的乐声。
这个多媒体降低了作曲家的创作和降低了表演艺术家的再创作的作用,因为这些地方不用写音符了。你给我装鬼叫,弄水,拿鹅卵石磕牙,美其名曰为水乐等等。刚才谭先生很强调观念,这个观念我们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讨论一下。
主持人:我们能不能听听谭盾的观念,现在。
卞祖善:谭盾的观念说得很清楚了。他说得很清楚了。我在他的作品里面没听到暴风雨的力量,也没有听到摇篮曲的纯真,我也没有听到眼泪般的哀伤,我听到的是很自然的水的声音,这种水的声音应该是很单调的,而且这种水,虽然美其名曰有水琴、有水鼓、有水锣,这种手法很简单啊。
这种手法带有工艺性啊,带有即兴性、带有随意性啊,这种手法应该说就是英文里的“PLAY”。他不是演奏,他是玩、他是玩音乐,我认为谭盾他是属于玩音乐的这个类型的人。
谭盾:我已经等了你十分钟了。我觉得是这样子,我并不知道今天卞老师会来,而且卞老师跟我的音乐是完全没有任何共同的。这个跟我没有关系,因为我从来不愿意,我也从来没有答辩过。因为我至少读到十几篇卞老师批评我的音乐的文章。我没有回答过一次,而且我今天我也不愿意回答一个字。因为不在一个水平上面是完全不可能去沟通的,所以呢我尊重他的想法。
卞祖善:这个话不对。
谭盾:我尊重你的想法好不好,我现在退席。
(在节目录到57分钟的时候谭盾走了。现场观众异常安静,没有一个人退席。)
卞祖善:我要说明一点,1996年正是谭盾先生自己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和卞老师一起就音乐的观念问题对话。
主持人:我们能不能稍微等一下,我们把谭盾叫回来。然后我们继续照顾一下我们的节目,好不好?……
(现场的灯关掉了。5分钟后演播室的灯又亮了。)
主持人:这样一种局面是我们录节目以来,包括我们在所有的节目制作过程当中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我想我们就从这个,谭盾非常忙这个角度来理解。因为他原来跟我们说的是一个小时的时间,那么就他不再有时间来进行这样的一个对话。但是我想咱们继续把这个节目进行下去好不好?
卞祖善:我想说明一点。我这个人喜欢说直话,我对他的批评不是出于一种偏见。既然你有观念,那么我们就来讨论这个观念。今天不是时机吗?为什么就不能交流呢,当然我也可以理解他是大忙人,他没有时间了,但是我觉得问题远不是那么简单。
主持人:我想,可能您给很多人,今天我们这些观众呢,带来很多意外。那么包括对于谭盾本人的意外,大家都是坐在这儿。
卞祖善:他不应该感到意外。
主持人:我是说我们的观众感到很意外,我们不知道是这样一个局面,这样一个结果……
(稍后)一位观众发言:首先我觉得谭盾老师比一般的,如果他是学生的话,他会比一般学生要狂妄。为什么这样说呢,我觉得他在审视音乐的时候,他是一种用平视的这种眼光去审视这种世界音乐文化的。他不但不是那种好像传统那种,审视西方文化是一种仰视,是一种仰视的这种角度。
我觉得他想创造自己的音乐的同时是要表达他自己的内心,他自己个人的一种感受。而他这种自己个人的一种感受却获得了那种世界的认同,或者说是这种在音乐文化上世界的一种认同吧。所以我觉得他这样做的一种态度、一种想法,是应该中国人去好好地学习一下。难道在这种多元化的条件下,中国人就不能去狂妄一下吗?
作为我个人,我非常欢迎这个卞老师的到来。和他发表的这些意见和观点,我觉得音乐观念问题上的一些碰撞是很需要的,而且这种碰撞也应该允许。就是卞老师也应该允许谭盾这样的人存在,谭盾这样的人也应该允许卞老师这样观念存在,所以在这件事上我觉得谭盾老师做得反而不是很好,退场了。这种碰撞是绝对应该允许的,我看了这种现象,我觉得很高兴,而且很受启发。
卞祖善:我给你举个例子,马克思有个论敌就是跟他观点完全是针锋相对的,那么马克思私人跟他是朋友。当他来到的时候,马克思把他自己家里值钱的东西去当掉了也请他吃饭,但是在观点上是针锋相对的,我觉得应该有这种精神。
主持人:把这个话带给谭盾吧,谭盾家里值钱的东西不少……
据北京电视台《国际双行线》栏目现场录制素材整理I亦小资料
卞祖善,1936年生于江苏镇江,国家一级指挥,现任中国音乐家协会理事,中国电影音乐学会特约理事。四十年来,他指挥了《吉赛尔》、《罗米欧与朱丽叶》、《红色娘子军》等中外芭蕾舞剧,在我国首演了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七交响曲》等多部交响乐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