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千庐山图 张大千盛年山水巨制《仿巨然晴峰图》

11月12日,中国嘉德2016秋拍“大观—中国书画珍品之夜·近现代”在北京国际饭店举槌,拍品总数104件,其中,张大千《巨然晴峰图》以5800万元起拍,9000万元落槌,成交价1.035亿元。截至目前,张大千共有4件作品超过亿元大关,包括:2016年4月在香港苏富比以2.7068亿港元成交的《桃源图》;2011年5月在香港苏富比以1.9106亿港元成交的《嘉藕图》;2010年5月在中国嘉德以1.008亿元成交的《爱痕湖》,以及今日这件首次过亿元成交的摹古作品《巨然晴峰图》。

张大千 临巨然晴峰图 立轴丙戌(1946)作 张大千《仿巨然晴峰图》乃20世纪四十年代中后期所作,曾见于《名家翰墨·张大千前期山水画特集》。所画之精绝繁复,可使巨然束手,山樵避席,堪称20世纪四十年代张大千进入艺术成熟期后极其稀见的铭心极品。笔者当年虽仅凭印刷品遥想原作风采,却久久不能忘怀,时时见于梦寐,而今得遇原迹,岂不令人惊喜而狂?

张大千画神通广大的“七十二般变化”已屡屡见诸文字,而他善借古画章法布局的躯壳自出机杼的“翻身作怪”,乃其五十岁前创作的惯例,也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佳话。此皆不消笔者饶舌,这里要说明的是,此件《仿巨然晴峰图》,乃正是张氏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似古实新、融古开今的极具代表性的杰作。

此画虽说仿巨然,实质却是对一件元代佚名山水画的“借尸还魂”。该画大约五尺整纸,名《万山积雪图》,今藏无锡市博物馆,明人沈石田曾有临本。图画苍山负雪,明烛天南,山重水复,万籁俱寂,系李郭派后学所为。按黄公望《山水诀》可知,元季此派画家甚多,足与董巨派分庭抗礼,知名者若朱泽民、唐子华、姚廷美、曹云西,佚名者则不计其数。

20世纪三十年代至四十年代,烽火遍中国,乱世中大量清宫旧藏如宋元古画等因溥仪盗卖而星散各地,即后人所称的“东北货”,目前已成国内几大重要博物馆收藏上古绘画的立身根本。在这场国宝的浩劫里,张大千却因祸得福,成就了自己烟云过眼的一段佳话。在这一时期内,除购得《韩熙载夜宴图》、《潇湘图》等“东北货”中的极品,张大千寓目过手的宋元名迹亦不可胜数,上述元人《万山积雪》同样应是在此一时期内为其所见。在张大千寓目的重要古画中,《万山积雪图》算不得上品,但张大千的过人之处,在每能于平凡中咀嚼出精髓,进而化腐朽为神奇。《万山积雪图》笔墨稍嫌刻板是其短,但尽写山重水复,画面气象万千却是其长。张大千正是以此作为自己借古开新的契机,参用巨然、王蒙的笔法,写就了此幅似古实新的《晴峰图》。

张大千此图仿巨然,首先是指运用了巨然擅长的长披麻笔法。如前所述,《万山积雪图》属李郭派遗风,李郭派山水主要是以中侧锋相结合的拖泥带水法皴写,墨法以湿润见长。而巨然的长披麻皴(多画绢本)虽亦以清润为尚,但却以中锋直为主。以圆笔中锋易侧笔劈斫,即张大千此图以古开新的变招所在。由于纸的吸水性会令水墨产生燥润对比感,易造成画面的苍茫滋润,于纸上作长披麻开启了元人水墨山水的先河。

值得一提的是此图中独特的画水之法。势若游丝的描水之法,实质是从张大千于20世纪四十年代收藏的另一件上古名迹——刘道士《湖山清晓图》中脱化而来。当时《湖山清晓图》被人们认为是巨然所作,然而不久以后,张大千却以其过人的鉴力与胸襟将此图作者更名为五代建康画家——刘道士。

张大千之所以将作者由“巨然”易作“刘道士”,从表面上看是根据画面右下方的一名道士。按史料记载,刘道士“工佛道鬼神,落笔遒怪,尤善山水,师董源,与巨然同时,画亦同。但刘画道士在左,巨然则以僧在左。以此为别”。《湖山清晓图》画法与巨然传世作品有相似处,如皴笔与林木、屋木造型,但亦有相别处,如山体扭曲及游丝式的水纹,张大千在收藏与研究此画的过程中显然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些异同。故他看似是根据古人所称道士与僧人的不同,更重要的却是因为此图与巨然画风极其接近而又有不同才断定图的作者当为“刘道士”。张大千眼力超群,胸襟更远非常人所及。刘道士与巨然的名声与影响相去甚远,虽然此图是否为刘道士真笔还有研究的空间,但大千勇于较真,勇于将自己藏品的名气以大易小,其气度不同凡响。

如前所述,张大千创作这本《晴峰图》是在20世纪四十年代中期,那时他尚认为《湖山清晓图》乃巨然真笔,故《晴峰图》在吸收画水之法后自然称之“仿巨然”。对比《晴峰图》与《湖山清晓图》的水法,两者的渊源关系一目了然,《晴峰图》水法比《湖山清晓图》更显灵动飘逸,一派张大千本色,这也正是张大千师法古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处。张大千后来以学自《湖山清晓图》水法创作的佳作传世仍有不少,此种画水之法后来甚至影响了谢稚柳,画水之法与水岸边屋舍船只的造型同样渊源于上述刘道士的《湖山清晓图》。

总而论之,张大千的这件《晴峰图》,是借元人《万山积雪图》的构图章法,融以巨然长披麻笔法与刘道士《湖山清晓图》水法并兼有元人笔墨遗趣,“集其大成,自出机杼”,入古开今、借古开新的极具代表性的大幅杰作,足称张大千铭心极品。

另需说明的是,张大千创造性地借《万山积雪图》开《晴峰图》新境的举动,令画坛一时借《万山积雪图》之图进行再创作的做法几成风尚,由此造就了一批传世山水画佳作。此一如当年吴湖帆一本以古开新的《峒关蒲雪图》,引发了陆俨少、刘海粟、胡若思等争先恐后以《峒关》母题进行再创作的盛况。

从张大千在丙戌年(1946年)重阳后一日的第二次题跋来看,这件“一等纸墨”、“心手双畅”的作品令他十分满意,“不可多得”。康熙内府花边罗纹纸极珍罕,仅次于宋纸。以御府所用上等徽墨,墨润有光,芸香沁人,历经七十年时空岁月后依然润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