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增新子女 一座楼的影子——访杨增新故居
历史不前不后地停顿在时间深处。就像此时,下午两点,我驻足在一座楼的台阶上。
这座楼,据说就是历史上曾任新疆总督的蒙自莫别人杨增新(1864-1928;民国元年即1912-1928年任新疆都督兼省长)的故居。2008年3月,一个春回大地的下午,时光风尘仆仆地带我穿过往事的灰尘,来到了一个耳闻的事件前。
站在台阶上,我不知进退。历史就在对面,进,我找不到入口;退,我心有所不甘。
陽光走出前几天的阴霉,大把大把地从高高的狮子山上撒下来,用光的剪刀在大地上把老屋剪辑成一幅张狂的影像。而眼前的老屋却像一个穷困、潦倒的孤寡老人,空洞无物,似乎连陽光的重量也不堪重负,摇摇欲坠。
那一刻,我真切地感到了空气的闷重,呼吸的窒息;感到了陽光同时也把一块厚重的阴影搬进了我的心里。
是的,直到走到房屋背后见到房屋的一瞬,我心里才真正明白,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来看这所破落的楼房,确切地说,已经只剩下它的躯壳,它的影子,以及无以抹去的时光打在它身上的那种久远的烙印,熟悉而又陌生。
整座楼是一间土木结构、瓦顶的二层木板楼。敦实的青瓶石墩撑着一柱柱粗壮的松柱,却撑不住往事飘摇,风风雨雨的故事,层层剥落。
一砖一瓦,一石一柱,我的目光顺序抚摸,妄图触摸到处处冷暖,段段炎凉。
而进入历史的脚步却那么曲折,就像我深入你的村巷,狭窄、深僻、拐弯抹角。这和到任何一个偏僻、边远、交通落后的山寨没有两样。事实上,莫别村本身就是一座地地道道的山寨。
一下午,我都在沉默,附和着老屋的沉默。但我进入不了老屋的内心,聆听到哪怕一点余温撒尽的感怀。也许,当荣华褪尽,炎炎凉凉已成昨日,就没有什么,再能走进一颗无欲的心间。
一对春燕从瓦檐下飞出来,栖在电线上边调情,边摇头晃脑地探望着这一党突然闯入的陌生人。我估计,这里,可能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多的人花花绿绿地一次性这样来过了。
春风从倒斜的木条窗和坍塌的墙壁间轻轻易易地跑来跑去,穿越房屋。从风轻快的步履声中,我仿佛听见了楼房被风刮伤的隐忍的呻吟。
作为一次民间与官方相结合的采访,人员的不纯和队伍的庞杂注定了形式的浮浅。这个下午,嘈杂和喧哗也就不可避免地打扰了老屋陈旧的沉思和远去的宁静。
檐下的石坎上、木条上、甚至在土坎粒上等等,也不知什么时候坐着些村里的老人。都是六、七十岁的人了,但谈起杨家的轶事,没有人能说得多细,都说这间房子在他们小时候就有了,那些垫柱的石墩、做门柱的石刻,都是一块一块从前面很远的深涧里蚂蚁搬骨头一样搬回来的。我想了解杨增新小时候与这座楼房相关的一些具体细节,但没有人能说一二。亦难怪,隔世之事,那时,连他们的父母恐怕都还没出生呢。
这是一个离蒙自县城约两个小时的路程,隶属于蒙自县期路白乡,有近两百户人家名叫莫别的山寨。整个村子撒居在一个不很规则的撮箕形的山洼后部,村后高昂的山头,就是当地有名的狮子山。杨家就在狮子的前爪下,从门前抬头仰望,正好看见狮子的下颌。朝前看去,一片良田沃土,顺着两座小山间的谷地,一路可以看出很远,真是一处风水宝地。
村人说,莫别村原来叫墨笔村。并指点着前面不远处不高、平缓的一座小巧、圆形,一座长条的两座小山说,前面的是砚山,后面的是笔山,砚笔两山构成了山寨的右门扇,村庄故取此为村名。后来不知什么时候什么原因写成了现在的村名。有人感叹,现在砚台里的墨水干了,等待着磨墨。故事寄予着村庄历史上还是崇尚文化、倡导教育、追求知识的大意。听人这么一讲,我忍不住再往那边眺望,下午的酷陽下,墨山和笔山面对面地静穆着,静穆在自己的回忆里,太久了,她们好像还沉浸在百年前那精彩的一笔中。
作为上楼惟一的通道,楼梯还在。但已经倾斜,梯脚就好像短了一截,垫着几颗石头,并在前面堆了一些柴禾,无疑是阻挡人上去的。尽管村里人说还可以上去,并搬开柴堆欲带众人上去,可是最终大家放弃了。从底下大致看得清,上面仅剩一个空荡荡的楼板。
下层,几乎基本荒败,一格后墙壁早已倒碎,只见得到一滩早已凝固的泥土。正面也是如此,要么无墙,要么无门窗。母鸡带着自己的孩子在牛屎堆前玩游戏,有调皮的大公鸡偶尔从墙角冲进去,从背后偷袭母鸡一把,不时引起游戏短暂的骚乱。一堵内墙上,还写着一份校规。据说,在学校搬迁到上面村头新校址之前,这里还被当作学校。作为一段时期的村小校址,老屋也曾被多少学子朗朗的早读声叫醒,被那些稚气的嬉闹声陪伴、熏染。现在,这些也成了新的历史,老屋再次承爱着人去楼空的打击,用更加的凄荒坚守着自己的余念。
尽管如此,从那些粗壮、高大的松柱和墩实的雕花垫柱石、门柱和凿缕、刻划的窗户、檐宇,以及宽敞的房间结构,可以看出,这座楼在百余年前的富丽堂皇。在那个还不是很久远的时光里,它在这个偏僻小村落里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