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元寿访谈 浅谈谭元寿先生的《打金砖·太庙》以及和其他版本的比较
我的原帖地址:新浪博客 应瑜群cc姐的邀请,很浅薄地聊一聊谭元寿先生的《打金砖·太庙》一折。写老先生,诚惶诚恐啊。看戏仅仅不到十年,年纪也幼,只是胡言乱语,博众位一哂。 当初看到元寿老这个太庙的时候,已经看了很多版本的太庙了。
于魁智的、张建国的、言兴朋的、王文端的……后来看到了马少良老师和张学治老师的打金砖,以为在当今的演员中已是“号令天下,宝刀屠龙”了。想不到看了谭元寿先生的打金砖,才发现,原来“倚天一出,谁与争锋”啊!
元寿老这个流传甚广的太庙录像,听说应该是1988年在吉祥剧院最后一次演出《打金砖》的资料。也就是说,演完这场,就“收了”,不再演了。那时元寿老已经60高龄了,还能演出这个全剧,而且调门高达六半调(即#F调),不禁让我替现在的中青年老生们感到惭愧。
有几个老生还能到这个调门?当然了,本文的主题不是唱。要论唱儿那话可就没完了,元寿老似乎也就不是楷模了。呵呵。 说这个打金砖,咱得有个顺序,有个逻辑机构。
咱们是先整体后细节。先谈我对这个戏的认识,然后是对这几个版本的整体印象,然后是回龙前的吊毛、抢背和甩发,然后是“阴风惨惨怕煞人”后面的僵尸,然后是“错斩了皇兄次匡”后面的吊毛,然后是最后的身段(各版本都不一样),最后咱们拾遗,看看什么没说到。
就是这么个纲目。 一、打金砖其戏 过去没这戏,这是李神仙李少春的父亲小达子李桂春的改编创作。据说当年小达子和高庆奎唱对台的时候,高庆奎拿出看家戏《逍遥津》,小达子有点落下风。
无奈何,请来汉口的老前辈排演,改编为京剧。阵容极为豪华:小达子去的刘秀,金霸王金少山去的铫期,红生大王林树森去的马武,李万春去的牛邈,袁小楼去的姚刚。
果然是一炮而红。当时梨园界有句佳话:“《逍遥津》逼出了打金砖。” 说起这个太庙啊,真不像个京剧,从来也没有一出老生戏有这么多翻扑身段的,而且翻起来就唱。老生的骨子老戏还真没有那么不“人性化”的。
走身段是个横劲儿,唱儿是个立劲儿,这俩劲儿转瞬之间转换,调匀气息,哪儿那么容易?!功力不成的演员,往往是“两耽误”,唱儿和身儿都达不到最佳水平。这就是功夫不够。 归根结底,这戏编成京剧了,而且是个老生戏,走的也都是老生身段,像僵尸、抢背、吊毛等等。
然而,很多人胡来。引用反客生先生的《津门菊坛轶事》的一个例子:“程正泰称尝观鞍山某学生演出《汉宫惊魂》,竟翻跟头、走虎跳前扑。此剧卖“僵尸”、“抢背”、“甩发”,此皆老生行当所有。
如跟头虎跳,汉光武帝遂成大武行矣! ” 二、各版本整体印象 元寿老的最好自不必说。好在哪儿呢?咱从观众的角度说,欣赏一出戏,看的是一个效果,演唱状态、关键身段的状态,而且要入戏,更要特别提出的是:连贯!
连贯啊,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了!不看京剧的人都说京剧慢。这其中当然是有他们的偏见。但是,现在各大院团演出的京剧就是慢!
看老先生的戏,听更早的先生们唱戏,比现在的演员连贯得多!快得多!这个话题铺开了就大了,咱还说这个太庙。谁也没有谭元寿先生的连贯!马少良、张学治二位先生,现在六十多岁,也是老先生了,则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很有余。
中年的这几位,熟识我的朋友都知道我极为反感于魁智,但是要承认,于魁智比同代的这几位要连贯,要整。这个戏高出侪辈一筹,而且还算规矩。青年的本文中咱们暂且不提。 谭元寿先生这个太庙太整了!
没有一点能去掉的停顿了!谭世秀先生的鼓,王鹤文先生的琴,真是珠联璧合啊!后面咱们详细说。 元寿老的身段也是最干净,大气,劲头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而且他走出来的劲头别人都走不出那个火爆劲儿。真是啊,富连成的学生,李少春的徒弟,谭富英的儿子,端的了得!
马少良先生这个戏就要花哨一些,路数有些不同。我记得李少春先生应该没给他说过这戏。上次座谈的时候马老师也没提,估计不是和李先生学的,反正路数差不少。
张学治老师是谭元寿先生的弟子,规规矩矩,都是这个路子,比之老师还是有一些差距。但是这样的演员现在的舞台上也很难见到了。现在的演员唱这戏,坠!而且总有洒汤漏水的地方,尺寸也不讲究。于魁智的倒还挺规矩,而且好像是他脸上最有戏的一个戏了。
不过比之老先生还是相差甚远。哪儿不如?后边儿说。言兴朋这戏就一个字儿:乱!最后髯口全跑脸上去了,扒拉半天没扒拉开。张建国的太坠。都不细说了。 三、导板之后的身段 谭元寿出来就漂亮!
老演法,马武引出来,急急风上。脸上身上全是戏,浑身战栗体似筛糠。尤其是甩衣襟缓那一下,太漂亮了!他们谁都不成!这就看出差距来了。马少良张建国不是这个路,特别花哨。
言兴朋和于魁智那一下摆得特别小气,完全是为了做而做,毫无美感。谭先生这下甩得很大、很开,而且尺寸也刚好,为他后面的吊毛铺垫好了节奏。甩衣襟放慢,垫步,越来越快,一、二、三,走~吊毛!一气呵成!
尺寸特别好!反观其他人,只是在吊毛的过程中有个独立的尺寸,根本没有一个整体的尺寸!这美感就差多了。即使演员仗着年轻,吊毛翻得很高,也不如60岁的谭元寿走出来的东西漂亮。 吊毛过来,落地稍一停顿,马上翻身就是一个抢背。
跟马武配合得严丝合缝。然后马上甩发就起来了!三个“贯儿大仓”,一个比一个快,甩发一个比一个低。第一个犹如朝天一炷香,后面越来越快。在搓儿中老先生展示了扎实的基本功——甩发。最后八、大、仓,停、甩、抖袖,然后帽子头开回龙,唱一句。
完完整整一个好片段。别人的,首先说速度就跟谭元寿没得比,都慢得多。也不知那些年轻人都年轻在哪儿了。都年轻在吊毛那一下?要说于魁智这个还是不错的,很干净,一下是一下,没有连宗。
就是慢,太慢了!不比不知道啊。功夫不纯。甩发的时候张建国的髯口挂在脸上了,髯口白捂着了。言兴朋倒是没挂脸上,可是太“海”了,甩发在那儿画“无穷大”。不过他们仨有一个共同的大缺点:抢背之后接甩发怎么都得缓那么半天啊!
马少良这是老先生,就比他们强,马上就能接上,但是也不精彩。谭元寿先生的“朝天一炷香”现在的演员估计都来不了了。 四、僵尸 僵尸这些版本啊,除了言兴朋的,都不错。
言兴朋那个是纯软的。腿一软就躺那儿了。我明年要演乌盆我就这么来。嗯。哦对了,张建国没走僵尸,走了个倒扎虎,然后360倒地。估计前面程正泰那话就是说他呢。于魁智的挺规矩,没什么说的。
马少良那么大岁数走了一个硬僵尸,着实不易!值得一提,张学治老师的腰特好,都弯成那个角度了!了不起。最后说谭先生高的地方。“昏王!纳命来!”八,大,仓!就这三下水袖就有彩儿!哪儿个行?那个力度十分火爆,而且完全合乎人物情绪,非常恰当。
五、第二个吊毛 首先说“孤酒醉错斩了皇兄次匡”这句就有好儿,然后邓禹叫“昏王!”,一锤锣,“纳命来!”跟着是谭世秀先生一个加锣的软四击头,配合元寿老的甩发。
这点儿是看的所有太庙中的最爱!这个甩发也不怎么玩儿的?说句时尚的话,“太给力了!”其实仔细看就是两圈甩发,没有马少良的热闹。但是就是那么火爆!这就是劲头!而且脚底下配合的也好,和武场也严丝合缝!
一锤锣之后,先右倾缓出甩发,然后起软四击头,脚底下转圈,甩发多转一圈;在软四击头加的那一锣上,谭元寿先生用力把甩发甩到后面,正踩在锣上!这时候观众就都疯了,可堂的彩声啊!
这个吊毛谭先生也有绝的。只有他的吊毛翻过去之后,衣襟整整齐齐叠在上半身。不知道人家这个“叠褶”怎么叠得。而且翻过去以后往前一蹭,感觉特别保险。不像看现在的演员那么揪心。 我这也是边写边看。看了那几个版本之后啊,发现张学治和马少良二位还真是一个级别的,都好。
都走出了老先生的东西。张学治先生的都是他师父谭先生的东西,不再赘述。马少良先生这个甩发很热闹,好几圈。吊毛质量也很高,连贯性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看了这仨年轻人的,我真想把前面夸于魁智的话都收回去!你还敢不敢再慢一点?戏全折了!如果说谭先生那是快跑,马、张的就是慢跑,于魁智这就是爬!活活急死啊。看了他的看张、言的都觉得快了。人家好歹也是溜达啊……那俩都花哨。
这也算是会唱戏吧。功不行可以加花嘛,至少先保证剧场效果。这也是正路。张建国耍了耍髯口,言兴朋吊毛接倒扎虎……真够可以的。而且张建国那个吊毛看得我是真揪心啊……我以为他都站不起来了,真不易。
六、尾声身段 在最后一句散板“众位皇兄等一等”中上桌子——话说这还是个上句——腔儿一点没糟践,刚落音儿就被马武一砖拍了个抢背,尺寸完全都是抄着走的,怎么就那么整呢!
这真叫一棵菜啊!谭元寿的刘秀、谭世秀的鼓、马崇仁的马武、王鹤文的琴以及其他的文武场真如同一个人一样! …… 抢背!抢背!抢背!谭元寿下高啦!不要给三流演员任何的机会!
伟大的谭家第五代传人,他继承了谭家的光荣的传统!谭鑫培、谭富英、李少春这一刻灵魂附体!谭元寿一个人,他代表了京剧的光荣传统!在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在唱戏,他不是一个人! 谭世秀!谭世秀面对的这出戏,他面对的是文革后所有戏迷的目光和期待!
……尾声啦!演出结束啦!谭元寿的打金砖获得了成功!打败了所有活人!伟大的谭元寿!伟大的谭门传人!李少春今天生日快乐!中国戏曲万岁! …… 大半夜的,我疯了。
哈哈。 实在是太好了。我都没心思再去看别人的了,也不想按原计划品评他们的尾声谁对谁不对了。无所谓了。这样的艺术再难见到了。心中一阵惆怅。 再难有这样的《打金砖》了。
谭元寿这样水平的《定军山》、《战太平》也再没有了。唱得好的 也许还会有,身上这么漂亮,和文武场如此一棵菜,再难有了。唉,京剧啊,真是遗产了。愿老艺术家们身体健康! 补记:我吹了吹调门,发现谭元寿、张、马三位老先生都是#F,让现在的演员们情何以堪啊。于魁智张建国F,言兴朋E。说什么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