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远对联 章立凡:“程思远思程远”的对联旧事
杨广平先生在《这个下联对上了吗》一文中(《北京晚报》8月14日“五色土副刊”)谈到:1938年郭沫若、于立群的婚礼上,众多来宾中有程思远先生和程远女士,当时曾有人出一上联考新郎官:“程思远思程远,越思越远”,郭老及众宾皆未能对出下联。
杨文中的人物多是我熟识之人,勾引起对一系列往事的回忆。可以回应杨先生的是——下联在多年前已经被文强先生对上了。
杨广平先生是哲学家杨一之老先生的公子,曾与他一同拜访程思远的谢贝玲女士,则是郭老的儿媳,至今仍为我之芳邻。文中谈及的女作家胡兰畦、音乐家潘怀素、收藏家张伯驹、女画家潘素等,都是先父乃器先生的故交。我本人因胡兰畦先生的关系,在1978年结识程远之妹程其耘女士及妹夫袁可嘉先生,后来又拜见过杨一之老先生和夫人冯静女士。
文强先生也是父亲的老朋友,我在1997年与作家冒舒諲先生同去拜望他时,文老谈及某次在全国政协见到程思远先生,程老口述一上联:“程思远思程远,越思越远”,文老对曰:“张学良学张良,不学不良”。这个下联,从平仄上是较为妥帖的。
我虽然未见过程远女士,但从程其耘、胡兰畦的口中,对其身世有一定的了解。程远是才貌双全的名门闺秀,四川万县人。二十年代曾两度赴德留学,就读于柏林大学及哥廷根大学,并参加了国际社会主义战斗同盟、反帝同盟进步等团体,1933年被法西斯当局驱逐出境回国。
1935年中共地下党员刘思慕一家被军统追捕,程远收留了他们并掩护脱险,而自己却牵连被囚四个多月。抗战爆发后,她曾任伤兵医院代院长,并主持过图书馆、补习学校、剧团、宣传队、印刷厂及孤儿院小学等多种社会事业,后执教于陪都的江苏医学院和复旦大学。五十年代曾在北京任国际新闻局德文翻译,1957年调至北京大学西语系任教。
程远为抗战和民主运动做了大量工作,不料1949年后,竟因被捕的历史在历次政治运动中连连挨整。她学贯中西,教学水平很高,却连教授都评不上;其品貌曾倾倒不少名流,但岁月蹉跎,终身未嫁。“文革”中更被人诬指为小说《红岩》中的女特务“玛丽小姐”,受尽批斗凌辱,1968年1月含冤辞世。平反后的追悼会上,骨灰盒中只有一副眼镜。
“文革”期间文强先生是秦城监狱的“在押战犯”,竟无意中目睹了程远女士的最后遗容。他对我讲述了当时的经过:“有一天被派去打扫院子,发现墙角有一个席卷,掀开一看,是一具女尸,我认出这人竟是程远,眼泪顿时就落下来了。这女人死得惨哪!”过去我一直听说程远是自杀身亡,但遗体何以在秦城出现,至今仍是个谜。
岁月如梭,人生苦短,文强先生已于四年前老成凋谢,今年程思远先生又归道山。读杨先生文,前辈人物已多不在人世,获知杨老夫人健在,并以年近百岁的高龄整理出版了杨一之先生遗作,殊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