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友兰陈寅恪 陈寅恪晚年为什么很少谈论老朋友冯友兰
1961年,毛泽东接见政协委员并和他们合影。其间毛泽东曾问冯友兰的工作和健康,后冯友兰赋诗一首寄毛泽东:“怀仁堂后百花香,浩荡春风感群芳。古史新编劳询问,发言短语谢平章。一门亲属成佳话,两派是非待衡量。不向尊前悲老大,愿随日月得余光。” (同上第461页)
上世纪三十年代初,陈寅恪为冯友兰《中国哲学史》写过两篇著名审查报告,对冯著评价很高。
依常理推测,陈寅恪应当知道冯友兰《四十年的回顾》一书,冯完全否定自己早年的学术,也就意味着否定了陈寅恪早年对冯著的评价,这对陈寅恪来说是难以接受的。冯友兰在本书中不点名地否定了陈寅恪当年对《中国哲学史》的评价。
冯友兰说:“当时有人说,我的《中国哲学史》对于各家的哲学,真的做到同情了解,对于他们真是一视同仁,当你看了《中国哲学史》写孟子一章以后,你就会相信作者是一个儒家的信徒。当你看到《中国哲学史》讲庄子的一章以后,你就又会说作者是一个道家的信徒。在过去我听了这些话,心中非常得意,自认为我是真能够用一种客观的态度,把各家哲学的真实面貌,不增不减、如实地写出来。”(该书第27页)
“对历史应具了解之同情”是陈寅恪的著名观点,冯友兰在这里显然是否定了老朋友早年对他的评价。陈寅恪对冯友兰的进退出处,一定有自己的判断。他晚年旧诗中传达出来的对知识分子的情绪,应当说有一部分是由冯友兰变化引起的。
“讵公漫诩飞腾笔” ,句中“飞腾”不是偶用习语,而是有意暗指冯友兰诗“乘风无限飞腾意”。“不出卑田院里游”一句,“卑田院”,胡文辉古典解释甚详,原意为佛教寺院救济贫民的地方,后泛指收容乞丐之处,此处暗喻中国大学教授在当时大学中的可怜处境。
陈文华曾指出陈诗“讵公”,典出处李贺杂言古诗《高轩过》,原句是“云是东京才子,文章讵公。”其实这也是陈诗一极妙暗喻,“东京才子”中“东京”是洛阳、开封旧称,开封原为河南省会,此处代指河南,李贺是河南人,冯友兰也是河南人。李贺属马,冯友兰1895年出生,也属马。
1965年5月,陈寅恪重理自己旧著,编为《金明馆丛稿》两编。他在编完1932年《与刘叔雅论国文试题书》一文后,专门补了一则“附记”,回忆自己早年为清华考生出“游园惊梦”和“孙行者”对“胡适之”的旧事。
叙完此事后,陈寅恪写了这样几句:“又正反合之说,当时唯冯友兰君一人能通解者。盖冯君熟研西洋哲学,复新游苏联返国故也。今日冯君尚健在,而刘胡并登鬼录,思之不禁惘然!是更一游园惊梦矣。”(《陈寅恪集•金明馆丛稿二编》第257页,三联书店,2000年)
此话中又涉及两件旧事。一是1934年,冯友兰访问苏联,回国后大加赞扬,为此事还被关进保定公安局几天,幸得何应钦处理,才得已免除更多牢狱之灾。此后冯友兰思想发生很大变化,认同辩证唯物主义。二是陈寅恪给刘叔雅信中讲为何要出“对对子”题目时,曾认为上等的对子“必具正反合之三阶段”。
因为提到了“正反合”,陈寅恪特别注明“平生不解黑智儿(一译黑格尔)之哲学,今论此事,不觉与其说暗合,殊可笑也)”,这其实就是后来陈寅恪给科学的答复中“不学习马列”的源头。在陈寅恪看来,“正反合”即怎么变都有道理,这是他一向所反对的。
从陈寅恪简短“附记”的语气中,不难感觉到他对冯友兰的态度,特别最后一句“是更一游园惊梦矣”,包括了陈寅恪对当时现实的诸多感慨,自然也曲折表达了对冯友兰进退出处的判断。
吴宓是陈寅恪清华旧友,冯友兰也是老清华。晚年朋友相见,叙旧为先,结合陈寅恪对冯友兰思想的评价,“讵公”恰合冯友兰身份,“飞腾”为冯诗原诗套用,这些暗喻均合陈诗习惯。此今典释出,此诗易于通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