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你是李津 钟准:假如你是英国人 你会选择脱离欧盟么?

上周的国际关系课堂上,我给学生大致讲解了欧洲联盟后,出了一道讨论题:设想你是英国人,你会在脱欧公投中怎样选择?课上的九位同学都做出了回应:三票支持脱欧,五票选择留欧,还有一位表示不清楚,弃权。这个微型模拟公投的结果,很可能与今日真实公投的结果所去不远。

中国学生的解释或许也能代表部分英国民众的动机。先听听“留欧派”的意见。他们不确定脱离欧盟会带来怎样的负面影响。比方说,英国经济会不会受到打击呢?最近英镑还贬值了呢。还有贸易问题,一旦离开欧盟这一关税同盟和共同市场,英国的企业出口会遇到更多壁垒,物价恐怕得蹭蹭涨,普通消费者可就要心累了。

另一位同学担心,英国人是否还能像现在一样在其他欧盟国家自由地旅行、工作甚至享受当地福利。我提醒他们,即使脱离欧盟,英国仍然有可能与欧盟在贸易、人员流动等领域签订具体协议继续合作。

几位支持留欧的同学仍无法接受这种不确定性,“干嘛折腾”。这与当下英国朝野的辩论何其相似。留欧派的代表人物,无论是首相卡梅伦还是财相奥斯本,正是在向英国选民大算经济账:明明脱欧会导致经济衰退,还要绝尘而去,是不是傻?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点我们中国人看得很清楚,脱欧是亏本买卖。

而选择脱离欧盟的同学,似乎入戏更深,更能体会英国人骨子里的傲娇。有一位同学指出,英国人难以忍受本国主权的丧失。英国议会民主源远流长,人民选出自己的议会代表,通过立法来决定本国的大小事务。而目前英国人却要受制于欧盟这个未经选举、由外国人把持的机构的各种指令,小到黄瓜和香蕉的弯直程度,大到福利资金的使用去向,都得听他们的。

不少支持脱欧的英国官员就持类似观点,例如伦敦前市长鲍里斯·约翰逊就说,英国宁愿光辉孤立。

我打断他:欧盟中也有英国人参与决策,因此英国也是在影响欧洲嘛。但这位同学解释道,既然英国人不认同自己是欧洲人,三心二意地留在欧盟也发挥不了什么影响。不如离开试试,或许英国可以过得更好,不行可以再重新加入。但这点遭到留欧派同学的质疑: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又想要回来,哪儿有那么容易?

毕竟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学生们未能道出英国人疑欧的另一重要动因:移民问题。大多数中国人对这一点的确难以感同身受。英国的劳工阶级认为来自保加利亚和罗马尼亚的移民会抢走自己的饭碗,他们也不愿意外来的移民来分享本国的各种福利。

假如土耳其、阿尔巴尼亚、塞尔维亚、马其顿和黑山等国也加入欧盟,情况将更加糟糕。移民还可能带来治安问题,别忘了欧盟还想摊派叙利亚的难民给英国,许多中产阶级表示不能忍。因此,英国脱欧派的代表人物,独立党领袖法拉奇就抓住移民问题大做文章,强调留在欧盟将导致移民数量处于失控状态,只有退出才能重新夺回对本国边境的控制权。

为什么不同的人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呢?一方面,民众对欧盟的态度取决于个人的社会经济地位,以及从欧洲一体化中收益的不同预期。例如受教育程度和收入较高的人会更支持欧盟,因为他们更能享受到一体化带来的好处:自由旅行,跨国工作,以及更广阔的市场。

普通的劳工阶级很少感受到这些好处,相反,他们所从事的低技术工作容易受到外来移民的竞争。另一方面,个人的身份认同也会有重要影响。多数民众已经被民族主义社会化,只承认民族国家的权力和主权,“我是一个英国人,而非欧洲人”。

有时候即使欧盟对他的经济生活影响不大,但如果他认为超国家机构威胁到了民族国家的权力象征,也会对欧盟持负面态度。认同的作用甚至可能超过经济因素,因为多数民众没有足够的知识和信息来对个人收益预期进行理性计算,相反政治精英向人民宣扬的认同象征更容易打动人心。

一些政党的精英正是利用民众普遍存在的疑欧情绪,在民众耳边宣传动员,打击通常是支持欧盟的主流政党和政客,以此谋求国内政治权力。

英国并非是成员国对欧盟发起公投的特例。在欧洲一体化60余年的历史上,各国发起的全民公投屡见不鲜。90年代以来,欧盟向着政治联盟发展之后,丹麦、爱尔兰等国都出现过全民公投否定欧盟条约的情况。近年来在欧债危机与难民危机的影响下,欧洲一体化进程开始动摇。

成员国频繁发起有关欧盟和欧洲一体化的全民公投,并多次出现否决的情况,这两年就不少。2015年7月希腊公投否决了欧盟援助方案,2015年12月丹麦公投否决与欧盟扩大司法与警察合作,2016年2月匈牙利宣布将就是否接受难民配额进行公投。一旦英国公投做出脱离欧盟的选择,恐怕会引发其他成员国的仿效,欧洲一体化的巨轮虽不至于说沉就沉,遭受打击简直是一定的。

目前英国民调显示,脱欧派和留欧派支持率不相上下,双方的舆论声音也旗鼓相当。根据以往类似公投的经验,我认为最后的投票结果主要取决于投票率的高低。一般来说,试图改变现状(脱离欧盟)的人总是占少数,但他们的偏好更加强烈,无论刮风下雨都一定会去投票。

而在能接受维持现状(留在欧盟)的人中,存在着沉默的大多数。如果他觉得这件事没那么重要,或者稳操胜券,很可能不会去投。当投票率较低时,改变现状者比例将会提高,更可能超过半数。

今日英国公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没有哪一方敢说一定稳赢,因此大多数英国人都不敢怠慢,投票率估计不会低。即使平时对欧盟一问三不知的人,也会去投票,当然他们投啥就不好说了。就像我那个“投”了“弃权票”的学生,他平时有些呆萌,选择起来也稀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