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艳明邓正来 陶东明:哥们邓正来

2018-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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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和邓正来交往,别人可能更多的是推崇他的学识,他的著作,他的学术影响力,但是我看重的却是另一面:邓正来是哥们.和邓正来相识是桑玉成引见,地点是在复旦皇冠酒店,我和老桑是酒店健身会所的会员,经常到酒店游泳池游泳.和邓正来见面之前,他的大名已经是如雷贯耳.想当年,老邓一支铁笔横扫天下,名动江湖,是公认的学术大腕,初次和他见面还真有点心中惴惴.可是第一次见面搭话,就发现他为人非常随和,有一种人在江湖的豪气和爽快,说话干脆利落,儒雅又不失幽默,很投脾气.听说我和桑玉成是来酒店游泳,他表示也要参加进来,当即

和邓正来交往,别人可能更多的是推崇他的学识,他的著作,他的学术影响力,但是我看重的却是另一面:邓正来是哥们。

和邓正来相识是桑玉成引见,地点是在复旦皇冠酒店,我和老桑是酒店健身会所的会员,经常到酒店游泳池游泳。和邓正来见面之前,他的大名已经是如雷贯耳。想当年,老邓一支铁笔横扫天下,名动江湖,是公认的学术大腕,初次和他见面还真有点心中惴惴。

可是第一次见面搭话,就发现他为人非常随和,有一种人在江湖的豪气和爽快,说话干脆利落,儒雅又不失幽默,很投脾气。听说我和桑玉成是来酒店游泳,他表示也要参加进来,当即办了年卡。

从此后,我们经常在泳池见面。邓正来游泳速度很慢,是那种侧身两手同时向一边滑水的姿势,很像影片中毛泽东的泳姿。邓正来说,他游泳都是一边游一边想问题。一般游好泳,都喜欢在池畔多坐一会,三人在一起穷吹海聊,主角自然是邓正来,他肚子里有说不完的经典故事,花边新闻。

有时池畔吹牛意犹未尽,又相约着一起去喝酒,并再约上其他一些情投意合的好朋友,渐渐地形成了一个喝酒吹牛的“俱乐部”。邓正来自封他是俱乐部主席,因为每次聚会都是以他为中心,他是重要信息的发布者;他封我做俱乐部秘书长,因为发通知、订房间这些琐碎事情由我来做。

大家朋友相处越来越热闹,我对邓正来也就渐渐没有了那种对名人的敬畏和生分,记得还因为聚会迟到,罚过邓正来的钱,一分钟100元,共罚了500元,邓正来也欣然认罚。

邓正来也把我当朋友看待,并不因我近乎白丁的身份就有任何怠慢之意。几次酒桌上端着杯子相互敬酒时,他都说:咱们是哥们!让我颇有受宠若惊之感,可是心里,我却非常享受能和邓正来成为哥们,而且我也发现,在为人处事上,邓正来也的确是个哥们。

说邓正来是哥们,首先是因为他待人接物没有等级贵贱之分,而颇有一种“四海之内皆兄弟”的江湖情怀。见了达官显贵,他绝对不会有一点多余的颜色,对方的名气越大、地位越高,他反而越显得倨傲。我从来没有见过邓正来对谁有过低眉顺眼的姿态。

反之,对一些落落无名的小人物,哪怕引车卖浆者流,如我这样的白丁,大家只要谈得来,邓正来就平等视之,相敬有加。我注意到,在公共场所,邓正来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摆谱,无论是谁,只要有自吹自擂之嫌或提到什么大人物时流露出恭维之意,邓正来都要有意无意地“铲”一下,好象武侠小说中那些路见不平就要拔刀的好汉一样。

可是,对一些籍籍无名年轻学者,只要有真才实学,邓正来从来不吝夸赞。一次喝酒,邓正来带来了两瓶茅台酒,随口说起这是一位大家都认得的领导送给他的。

想不到在座的一位也反对摆谱的朋友对此产生了反感,背后对我们说想不到邓正来这样“俗气”,我把此事当作笑话说给邓正来听,邓正来听了大笑,说:他不了解我,他以为我提到领导是攀高枝,其实我从来没有把领导当领导,那是我哥们!

说邓正来是哥们,还因为他讲义气,重然诺。邓正来只要答应出席什么活动,从来不半途请假,而且时间观念很强,很少迟到。我是做MPA管理工作的,便想到请邓正来参与我们MPA的一些教学和学位论文指导工作,一方面确实是想给MPA学生增加一点与名师接触和接受教育的机会,但也有请大腕给复旦MPA撑撑门面的私心。

让我感动的是,对我的邀请,邓正来很少推辞,让他讲课就认认真真地讲课,让他指导论文就全心全意地指导,并不因MPA教学地位不高、酬金少就马虎应付。

我知道以邓正来名气之大,外边想请他去做个讲座或参加个研讨会或署名参加个课题的大有人在,无论是场面还是收益,都会比为MPA做事大得多,可是邓正来不厌其烦,除了工作责任心之外,当然也有给朋友帮忙的意思。

他半真半假地说过好几次:这是看在你陶主任的面子上!让我愧疚之余又颇沾沾自喜。当然,邓正来这种讲义气、重然诺不仅是对我,对其他朋友也是如此。很多人都知道邓正来的一个习惯,就是晚上外出活动无论多晚,他都不是直接回家休息,而是要先回到他在光华楼的办公室,一直工作到深夜。

我开始以为这是他的夜猫子习惯使然,一次无意中问起,想不到他回答说:都是欠了朋友的文章债,不还上心里不踏实。

说邓正来是哥们,还有一个例子。有一次周末,我们几个好朋友相约聚会,不约而同想到邓正来,邀请他参加,邓正来爽快地答应了,但说可能晚到一会。果真,聚会开始后约半个小时,邓正来赶到了,肩上还背着出差用的挎包。一问才知道,原来当时他在南京出差,而且一位江苏省的领导已经邀请他当晚见面,但邓正来还是决定回上海,他说:哥们比领导重要!由于是仓促决策,他没等接待单位安排送站,就打的士赶到火车站,用他自己的话说:“已经是十几年没有坐过火车了!”而且买到的是一张站票。不知道他这位大教授、大名人,是怎样狼狈地站在火车车厢的走道上,一路晃荡回来的。大凡非凡人物,都会有一些奇闻轶事,这次站车厢,也算是邓正来诸多轶事之一吧。

最后,说到邓正来是哥们,还不能不说到他的酒量和酒品。古希腊就有诗神文化和酒神文化,成为人类理性和感性的两种象征符号。李白说:古来贤者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可见饮酒在中国士人文化中的重要地位。但凡中国人要表达朋友之间的哥们情深,几乎都离不开杯中之物,因此坐而论道的理性派最多成为好朋友,而以酒会友的性情中人,才能成为好哥们。

邓正来是性情中人,如亚林兄所说,是个“有情怀的人”,表现之一,就是邓正来喜欢喝酒,也会喝酒,特别喜欢喝茅台之类的佳酿,所以我们朋友圈中有“喝酒喝茅台,此人邓正来”的说法。

一般围桌坐定,酒瓶打开,大家喜欢让邓正来先做个鉴定。只见邓正来表情严肃,正襟危坐,小心地倒出几滴酒,放在鼻子下闻一闻,再咂上一口品一品,略微回味一下,然后郑重宣布鉴定结果:此酒是真是假,或者有几成真几成假,对他的品鉴结论,大家都深以为然,公推老邓是品酒专家。

邓正来酒量很好,53度的茅台酒,如果放量估计一斤不倒,但他一般不会贪杯,喝到半酣就好。

我渐渐发觉,邓正来不是为了喝酒而喝酒,喝酒其实只是为了佐谈。三杯下肚,谈兴渐起,酒至半酣,方入佳境。往往是满桌人听他一人主讲,酒酣的邓正来,谈理论精辟入里,论事情头头是道,讲故事绘声绘色,旁征博引,妙语连珠,往往是语惊四座,大有“李白斗酒诗百篇,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的气概,这可能正是邓正来喜欢喝酒的原因和他喝酒所追求的那种境界吧!

现代社会品鉴人生喜欢说“智商”和“情商”,如果说邓正来才高八斗、著作等身是高智商,那么他以酒会友、对酒当歌则体现了他的高情商。

这种高智商和高情商相加的人,才算是立体丰满的血肉之躯,而不是如马尔库塞所说的那种“单向面的人”。

邓正来酒量好,酒品也很好。中国人常说:酒品如人品,这在邓正来身上得到了验证。邓正来不赖酒,但也不贪酒,喝到什么程度,都能举止得体,礼节周到,而且对诚意的敬酒从不推辞,这让我非常佩服。说到酒品,又想起一件邓正来的轶事:一次和桑玉成我们三家去扬州踏青,当地几个朋友摆酒接风,忘了怎样缘起,一位当地的朋友执意要和邓正来斗酒,先是大杯喝白酒,接着又喝啤酒,居然把那位朋友喝急了,语出不逊。我心里说:倒要看看邓正来这位大名人怎么应付这样的尴尬事,不想酒罢席终,邓正来和那位朋友勾肩搭背谈笑风生,已成挚友。我心中暗赞:老邓真好雅量!

当然,喝酒是乐事,但喝酒也伤身。最后邓正来英年早逝,我不知其中与酒有没有关系,也当警之惕之。犹记得2013年初,邓正来已病重转院到肿瘤医院,仍执意约集我们一帮平时常聚的好友,大家在酒桌上见了最后一面。当时邓正来说了一番肺腑之言,场面感人至深,桑玉成已把邓正来的这番话录在他发表在文汇报上的悼念文章中,我在此不赘。邓正来离席后,记得当时全桌朋友面色凝重,盯住眼前的酒杯,可能大家都在想:“喝,还是不喝,这是一个问题。”我当即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起码邓正来喝过!我的意思是:凡事有利皆有弊,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可能酒对邓正来造成了某些身体伤害,但是酒也肯定给邓正来带来过很多的美好与快乐。我们今天送别邓正来,不能只是想酒可能给他造成的伤害,也要想想酒给他带来的美好人生。就像没有好文章的邓正来不是邓正来一样,没有美酒的邓正来同样不是邓正来。我说起码邓正来喝过,就是这个意思。

没想到酒桌一别,竟成天人之隔!我从和邓正来见第一面到最后一面,都是在哥们的语境中,这也许就是我们的哥们情缘吧!哥们在中文中是一个社会含义复杂的词汇,在正宗的官方语典中,哥们义气可能带有某种贬义;但是,在中国的民间语汇中,哥们之情又始终被众人津津乐道。中国文人历来有儒和侠两种情怀,入则庙堂之高,出则江湖之远,圣贤为人所尊重,侠义也倍受推崇。一部水浒,不管108将何等出身,都因了一个“义”字,而成为千古传诵的英雄。邓正来的身上,就传承了这种侠义的精神。也许大家更喜欢称许邓正来的文治武功,称他为大学问家,一代宗师,我没有意见。但是,我仍愿意保留我自己的视角,邓正来是一个哥们,我永远的好哥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