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应星天工开物 宋应星《天工开物》的造物思想45
内容摘要:宋应星用“天工开物”给人工造物的行为命名,看似名与实相背离,学术界因此议论纷纭。本文综合各家观点,从探讨“天工开物”的名实关系为出发点,评析了宋应星的 造物思想。宋应星重视人工与天工的平衡;立足于民生日用,大胆肯定了农工的创造力;区 分了技术与方术的不同性质;强调了制随时变的造物法则,这些思想生动地折射出晚明实学 思潮的价值转向。
关键词:天工开物、自然力、人力、人工造物
一、《天工开物》的内容
明代末叶,时当公元17世纪的初期,我国产生了一部全面系统记述当时农业和手工业生产技术与经验的专著,它就是宋应星著作的《天工开物》。这著作共3大卷,18子卷,内有插图123幅。这是我国文化遗产中最优秀的科学技术古籍之一。在世界上也负有盛名:英国科学史家李约瑟博士称宋应星为中国的狄德罗;日本科学史家蔽内清博士认为《天工开物》是中国科学技术的百科全书。
《天工开物》对农业方面的主粮作物、油料作物、棉、麻、桑、甘蔗以及染料作物的种植,蚕和蜂的饲养;工业方面的矿石、煤炭的开采,缥丝、纺织、染整、粮食加工、毛皮处理、颜料制作、榨油、制糖、产盐、制曲、造纸、陶瓷、冶炼、铸造、锤锻、车船和兵器制造、以及海底采珠等各项工艺都有论述。
作者通过实地的观察与研究,对劳动人民的传统生产技术成就进行了总结,显示出17世纪中期我国工农业生产技术的水平,具有重要的科学文献的价值。它对于各种生产工具的构造、使用方法;制成产品所需要的原料的品种、产地、用量和生产加工的操作全过程,都做了细致翔实的纪录。
二、《天工开物》时代背景
宋应星著作《天工开物》的时代,是我国历史上罕见的一个科学文化蓬勃发达的时期,所以他的这一名著的产生也不是偶然的和孤立的现象。但是这段时期,也是一个充满了政治上尖锐矛盾、社会经济方面急剧变革以及文化上有西方近代科学输入的时代。
由于交互凌栋的种种原因,其结果是转向负的方面发展。所以这段时期中的科学与文化的发达,不能持续下去使中国进入近代文明的领域,也不能促使当时已经萌芽的资本主义的社会经济因素迅速成长而结束长期滞留的中国封建社会。这里提供这一时期科学文化成就的一份情况表,以为思考间题之一助,主要也是为了说明宋应星学术活动时期的科学文化繁荣景象。
在明末这样一个世事纷乱的时代里,《天工开物》的问世具有非同寻常的科学价值和人文价值。此书在中国乃至世界科技史上的地位早已确立,不需赘言。同时它也是一部关于传统手工造物的重要历史文献,其中蕴涵的工艺思想值得当今的人们去重视。从工艺造物角度去认识它在理论上的建树仍是一个有待深入探讨的课题。
三、《天工开物》的特点概述
《天工开物》对农工两个方面的生产技术都有记述,但工业方面的比重大;农业生产的篇卷中也兼叙了农产品的加工方法和农具的制造方法。因此可以把它看作是一部工艺技术的百科全书(19世纪法国的著名汉学家儒莲就是这样称呼它的)。
我国封建社会里轻视农工,但农学的著作还是比较多的,这表明了又有“重农”的一面。王微译《远西奇器图说录最》,遭传统守旧观念者的责难,说这不过是“工匠技艺流耳,君子不器飞”所以,把《天工开物》作为一部工学著作看待,更能显示宋应星突出着重工学的意义。
“天工”一词源出于《书经·皋陶谟》中“无旷遮官,天工人其 代之”,原意是帝王应
立众官辅佐,不能以天官自命包揽一切:“开物”源出于《周易·系辞上》中的“夫易开物成务”,原意是《易经》使人有开通万物的志气和力能。宋应星则借用“天工”以指天然——自然,用 “开物”以指人的作为——人然,两者结合起来,意思是顺从天然而又通过人的技巧开发出有用之物。国外译本命名,也体现着这一思想。 由此可见《天工开物 》在天然和人然两者之间都十分的重视,从特点上分析来看
《天工开物》在天然与人然关系,即自然力与人力之间的关系上的特点主要表现在: 一是,既重天然,又重人然,而以人然驭天然。《乃粒》引言中说:“生人不能自生,而五谷生之;五谷不能自生, 而人生之”。这就是说天然生成的人,却不能自己生存,有赖于吃五谷 杂粮;但五谷又不能自己生长,而要靠人去生产它,即是一种互相作用和依存的关系。
《膏液》引言中说:“草木之实,其中蕴藏膏液,而不 能自流,假媒水火,凭借木石,而后倾注而出焉。
此人巧聪明,不知于何禀度也”,即草木的果实中有油脂,但不会自然流出;只有经聪明的 人加工后才能流出等。这两段的前一句“生人”和“蕴藏膏液是指出自然的作用,后一句“人生之”和“假媒水火”就是指人的作用。
《乃服》引言中一开头就强调“人为万物之灵”,接着说,“天孙机抒,传巧人间。从本质而见花,因绣濯而得锦”,是借神话传说中的织女,传给了人机巧,但重点仍在于人织成了美丽的花布,又进行染色刺绣造出了更美的绸缎。
不仅如此,《天工开物》还指出了自然也有加害于人的一面,以及人防害治害之法。《乃粒·稻灾》中就讲了“暑气”伤稻种、“狂风”和“雀鸟”伤秧苗等自然界的七害,同时则指出了“晚凉入禀”防坏种,“风定而后撒”防漂秧,“立标飘扬”以防雀等办法,也表现人的 创造力和能动性。
二是,既重实际、实察、实践,又重理论升华。重实际,突出地表现在重视人民实际生产生活的需要,反对虚 浮上。宋应星在《天工开物卷序》中第一段就指出:“乃枣梨之花未尝,而臆度楚萍,釜之范鲜经,而侈谈莒鼎”,意思是不识枣 梨之花,而主观地揣度;很少接触铸造锅的范模,而妄谈鼎器,都是不妥的,亦即反对不切实际的凭想象议论。
在最后一段中又特意强调“卷 分前后,乃贵五谷而贱金玉之义。”即书的卷次安排上,首卷是与人民 生活生产直接相关的“乃粒”,“乃服”等在前,对于那时主要为剥削 阶级享用的金玉等奢侈品则在后,如《珠玉》是最后一卷。
重实察,突出地表现在书中所涉及的广泛内容,基本都是宋应星 经过实地考察的,因而文图并茂,插图达123幅之多,而且生动准确。
也正因为这样,许多论述都体现着定性与定量的结合。《膏液》中说: “凡胡麻、蓖麻子、樟树子,每石得油四十斤,莱服子每石得油二十 七斤??”;《五金》中说:“凡金质自重。
每铜方寸重一两者,银照依 其则,寸重三钱??”;《冶铸》中说重二万斤的大钟,“每口共费铜四 万七千斤锡四千斤,金五十两,银一百二十于内??”等等,都有确 切的记载。 重实践,突出地表现在他主张“穷究试验”,批 判轻视实践的思想作风。
在《佳兵·火药料》中讲到狼烟时就强调:“其 狼粪烟昼黑夜红,迎风直上,与江豚灰能逆风而炽,皆须试见而后详 之”。并批判轻视实践的王公贵族说:“纨绔之子,以赭衣视笠蓑,经生之家, 以农夫为诟詈。晨炊晚镶,知其味而忘其源者众矣。”即这些人视劳动者象囚犯并辱骂,是 忘记了早晚的香美饮食来自劳动者的创造。
四、《天工开物》的造物思想
《天工开物》开篇序言中说道:“天覆地载,物数号万,而事也因之曲成而不遗,岂人力也哉?”对此,钟广言先生作了如此注疏:“这段话点出了本书题名‘天工开物’的用意:就是说,天地间有无数的事物,构成丰富多彩的自然界;这整个自然界是靠着自身的运动变化(‘天工’)形成,而不是由什么人去创造出来的。
”他还补充解释“曲成而不遗”,指“天地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形成万物,造得很周到,毫无遗漏。”这等于很肯定地在说:“天工开物”就是指自然力创造万物。潘吉星先生则认为“天工开物”包含四个方面的意义:1.自然界蕴
藏着万物,巧生以待,却不能自动出击。2.人工与天工要相辅相成而互补,才能满足人的需要。3.人与天要相互协调,适应自然规律,才能征服自然。4.人在自然力面前不能消极被动。潘吉星先生这一解释,注意到天工与人工的关系问题。他将这种关系概括为“天工人工互补”
1说。管灵巧和谭属春点校本也强调“天工开物”是指人利用自然、改造自然,创造有用之2物。但究竟宋应星本人持怎样的造物观?还得回到《天工开物》这本著作中去寻找答案,一切脱离文本的训诂都可能偏离作者本意。
《天工开物》开篇所言的“曲成而不遗”出自《易经·系辞上》,本意指的是《易》能普遍包罗天地之道,乘变以应物,不系一方,周流天下。宋应星援引此言,肯定万事万物非人力而为,而是天地之道化育而成。这种化育万物之功,可以理解成天工开物。
在古代思想衍变历程中,多数时候,“天”单纯指自然力,有时也指人格神。如《尚书·皋陶谟》所言:“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此处的“天工”指的是天意当行之事。“天工人代”思想的产生是出于为确立帝王统治天,下的合法性制造舆论的目的。宋应星所言“天工”与这种唯心的天命论有相当大的距离。他把“天工”仅仅看作是开创万物的自然力。
《天工开物》卷五《作咸》篇有言:“天有五气,是生五味。润下作咸,王访箕子而首闻其义焉。”意思是,自然界有五种气(金、木、水、火、土),因此产生了五种味(咸、苦、酸、辛、甘)。水向地下渗透而带有咸味,食用盐因此而形成。宋应星继承了古老的“五行”说和“气成万物”说,把气和形的相互转换看成是自然力创物的过程。他说:“天地间非形
3即气,非气即形。??由气而化形,形复归于气,百姓日习而不知也。”自然力正是通过这
一过程孕育了万物,并“巧生以待”,即巧妙地分布于各处,等待人们取用。可见,宋应星所谓的“天工开物”强调了自然之力的神奇和伟大。如果我们的认识仅仅停留于此,那不足以领会宋应星造物思想的精华。因为事实上,《天工开物》通篇讲的都是人工如何造物的事情。这种名与实的悖论关系似乎在暗示:其表层意义之下有深层的喻指。“天工开物”的名称之下究竟涵盖了宋应星怎样的手工造物思想呢?
《天工开物》卷一《乃粒》中说:“上古神农氏若亡若存,然味其徽号,两言至今存矣。”他认为,上古神农氏不一定真有其人,但若是把从事土地耕作,制造农具的先民称作神农,那么神农二字有它存在的理由。纨之子和经学家们“以赭衣视笠蓑,??以农夫为垢詈”,他认为这是轻贱劳作、贬低农民,忘其衣食之源的愚蠢做法。
宋应星高度称赞先民在农业技术上的创造之功,他认为凭此功绩,普通农夫可比神人。所以他说:“夫先农而系之以神,岂人力之所为哉!
”(卷一《乃粒》)宋应星总能从看似极普通的工艺制造活动中,发现其中所包含的劳动者的智慧,并发出由衷的赞叹。晚明虽然在政治上极为腐败,但商贸往来依旧保持着明中期以来的强盛势头。正如宋应星在卷序中所说,“滇南车马,纵贯辽阳;岭徼宦商,衡游蓟北。
”而能实现南北东西货物交流,正是依凭车船之利。宋应星反问道:“何其始造舟者,不食尸祝之报也?浮海长年,视万顷波如平地,此与列子所谓御泠风者无异。传所谓奚仲之流,倘所谓神人者非耶!
”(卷九《舟车》)他视舟车的发明为人力制造的神奇,可与列子御风而行的神话相提并论。显然,在宋应星的观念里,人工与天工虽然性质不同,但在造物上的功绩是等齐的。人工造物关系到民生日用的方方面面,尤其在制造工具,粹取自然之精华为人所利用方面,人的工巧弥补了自然力的不足。
但宋应星并不是肯定所有的人工造物活动。以烧炼矿石为例,他对人们烧制石灰的行为赞赏有加,因为石灰具有粘补船缝、稳固城池的功用。
所以他说:“燔石之功,殆莫之与京矣!”(卷十一《燔石》)反之,他对那种脱离生产生活的实际,企图成仙的炼丹行为加以否定。他认为,尽管炼丹术士唇焦舌烂地吹嘘,依然无法与天工相提并论。古代的技术通常与方术混融在一起,很难一一分清。宋应1
3 《宋应星评传》,潘吉星,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p392-412。 《天工开物》,管灵巧、谭属春点校,岳麓书社,长沙,2002,p3。 《论气》宋应星,崇祯十年原刻本,p1。
星用是否利于民生日用这一标准,区分了技术与方术。无疑,他是发扬了“制器尚用”的传统思想。宋应星说:“天生五谷以育民,”但仅仅是“美在其中”,(卷四《粹精》)是人们设计和制造了杵和臼,才使得包藏在谷皮中的米粒服务于人。
“草木之实,其中韫藏膏液,而不能自流。假媒水火,凭借木石,而后倾注而出焉。此人巧聪明,不知何禀度也。”(卷十二《膏液》)这里,宋应星实际上论述了天工与人工的另一层关系:天工固然开万物,但尚须借助人的聪明才智,才能做到“物尽其用”。
在各种技艺中,宋应星对制造工具的技艺最为看重,他说:“金木受攻而物象曲成。世无利器,即般、安所施其巧哉?五兵之内,六乐之中,微钳锤之奏功也,生杀之机泯然也。
”(卷十《锤锻》)工艺器具是实现天工开物的目的之利器。假使缺少这一利器,自然世界“合乎目的性”的美就无法展现,天工开物的意义也就不被人们所认识。所以,宋应星感叹道:制造工具、发明技艺的人“岂非人貌而天者矣”(卷四《粹精》)。
从这个角度看,人工之巧与天工之奇也可相提并论。宋应星还论述了天工与人工的第三层关系。在他看来,人工造物的过程类似于天工开物,须不逆物性,顺应自然,体现道的精神。“离火红而至黑孕其中,水银白而至红呈其变,造化炉锤,思议何所容也!
”(卷十六《丹青》)矿物由红到黑,或由白到红,这是古人制墨和研炼颜料过程中发生的物理和化学反应“。水火既济而合”,(卷七《陶埏》)意思是水火共同起作用,泥土就牢固地烧结成陶瓷,这是描述陶瓷制造的一般性原理。
宋应星把这些造物的主要内部动因看作是自然力在起作用,人的作用表现在认识和利用自然力上。他还认为,颜料的制作,要依靠水火,具体体现在五行的相互演化之中。
他强调说:“非至神孰能与于斯哉?”(卷十六《丹青》)意思是要不是自然力的巧妙,单靠蛮干是无法做到这些的。他在《冶铸》篇中又说道:人们用金属制成各种器皿,钝的用来司舂,利的用来锄地,薄的用来盛水煮食,空的用来做乐器。
总之,所造之物精粗大小,各有所用。无疑,他在赞扬人工技巧之千变万化。但他同时认为,这种不竭的造物灵感不是出自人的主观精神,而是来自对自然的观察和模拟。他说:“霄汉之间,云霞异色,阎浮之内,花叶殊形。
天垂象而圣人则之。”(卷三《彰施》)以天地之大,本身蕴藏着无穷的奥妙,人在造物时,不能过于张扬主观意志,须充分体悟自然变化之理,顺应自然规律,使人工造物与天工开物相和谐。从这我们可以看出,宋应星的造物思想体现了天人合一这一古老的观念。
人工尽管可以巧夺天工,但“合乎自然之理”始终是高悬于人工造物行为之上的至高准则。古人在自然面前表现出不同于现代人的心态,即保持谦卑,取之有度,人工的造物行为不逾越自然法则。为了满足人欲而不惜打破自然法则的现代做法,无疑是现代人的狂傲心态在作祟。
围绕人工与天工的关系,宋应星还表达了人工造物随时代而变化的思想。他以陶瓷制造 为例,“商周之际,俎豆以木为之,毋亦质量之思耶!后世方土效灵,人工表异,陶成雅器,有素肌玉骨之象焉。掩映几筵,文明可掬。岂终固哉!
”(卷七《陶埏》)回溯陶瓷发展历史,他注意到每个朝代都有属于自己时代的器物,反映出工艺水平和风格样式的鲜明变化。商周尚质朴,礼器用木制造;后来陶瓷使用占据主流,造型日益文雅,质地日益光洁,且文采粲然可观,但变化再大,也没有脱离人们的日常生活。
这种造物随时而变的思想,与自然之道周流万物、永不停歇的观念是统一的。宋应星正是有意将人工造物之变化万端来比附自然之道的精神。总之,宋应星用“天工开物”来给人工造物的行为命名,看似名与实相背离,实则相统一。
“天工开物”在该文本中的表层意义是:“自然之力创化万物”;深层寓意是:“人工可比天工,人工造物仿效天工开物”。或者说前者是能指,后者是所指,事实上后者才是宋应星在该书中所要表达的真正题旨。
一来借“天工开物”之名,表达他对几千年来从事人工造物的劳动者的赞美;二来借“天工开物”之名,阐述他对造物之理的认识。钟广言先生只注意到“天工开物”的能指,忽略了它有一个重要的所指。
在这一点上,潘吉星先生的解释显然提供给我们较大的思考空间。但他在梳理人工造物与天工造物的关系时,提出了“天工人工互补”说,没有认识到两者在意义上存在重合关系。丁文江先生曾说过:“曰天工者,
兼人与天言之耳。”此话言简意赅,切中要害。
除此之外,尚有一些相关问题值得我们注意。《天工开物》对农工造物者的历史功绩作了热情歌颂,把日常生活中不被人留意,或被人有意讥贬的造物行为抬升到“天工开物”的高度,真正体现了宋应星以农工为本的思想本色。在造物发生的问题上,古人常有一种将造物技能神秘化的观念。
宋应星认识到所有人造物的创制既非某一圣人的突发奇想,亦非某一智者的个人独创,而是凝结了劳动者群体的力量。他说:“事(造纸)已开于上古,而使汉、晋时人擅名记者,何其陋哉!
”(卷十三《杀青》)宋应星不肯轻易相信古来的妄说,他想拨开传统观念的迷雾,实事求是地恢复劳动者在人工造物史上应有的地位。承继“左图右史”的传统,宋应星的《天工开物》以其精微的图画,配合文字,给处于社会下层的种田人和手艺人描绘了一幅生动的造物的历史画卷。
但宋应星的思想并不是如此的单纯划一,《天工开物》既是一部劳动者的造物史,也是一部表达他个人不满于社会的“愤书”。他撰写此书的目的主要不是给目不识丁农民或工匠阅读,而是写给不辨五谷的王孙帝子和脱离实际的儒士们看的。
他说:“治乱、经纶、字义,学者童而习之,而终身不见其形象岂非缺憾也!”(卷二《乃服》)他就是要帮助那些受惠于器物而不知造物之所以然的人弥“不见形象”的缺憾。日本学者薮内清认为,“它不是一部技术指导书,如果从专家的立场来看,缺点是很多的。
5但以非专家的知识分子为对象而写作的这个意图,我想是收很大的效果的。”宋应星把对政
权的失望和对学风、士风的不满一并带入字里行间。在文中,他公开评议孔圣人。他说:“乃枣梨之花未赏,而臆度‘楚萍’;釜寻之范鲜经,而侈谈莒鼎;画工好图鬼魅而恶犬马,即郑侨、晋华,岂足道哉!他嘲笑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士们,脱离实际,故弄玄虚,只会拿一些不常见或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来蒙骗世人。
宋应星在歌颂农工造物之功的同时,还留有较浓的社会等级观念。即使对上层人物如此 不留情面地批评,他仍然维护着社会等级次序他认为人分十等,正如大地生五金一样,有贵 有贱,纲常才能确立。他还说:“贵者垂衣裳煌煌山龙,以治天下。
贱者短褐裳,冬以御寒 夏以蔽体,以自别于禽兽。??人物相丽,贵贱有章,天实为之矣。”(卷二《乃服》)类似这种贵贱天定的思想,在此书中屡屡出现。这说明尽管宋应星想努力冲破那个时代的观念陋习但他最终摆脱不了阶级和时代的局限性。
这种意识形态上的局限性反映到对造物的认识上表现为主张造物不逾越封建礼制的思想。思想的矛盾,立场的游移,价值观的二重性,这一切都反映出新生事物在其演变过程中所留下的蹒跚足迹。
认识至此,我们就不能因此而因噎废食。总体而言,宋应星的造物思想建立在实证和以人为本的基础上,它同时闪烁着科学和人文的光芒。他对“天工开物”的阐发,与其说在颂扬自然力的奇伟难追,不如说是在赞颂广大农工在生产、生活中表现出来的惊人智慧。
参考文献:
1、[明]宋应星著:《天工开物》,钟广言注释,广东人民出版社,1976年。
2、潘吉星:《宋应星评传》,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
3、《天工开物》,管灵巧、谭属春点校,岳麓书社,长沙,2002。
4、宋应星:《论气》,崇祯十年原刻本。
5、丁文江:《天工开物卷跋》,陶讨目刊本,1929。
6、[日]薮内清等著:《天工开物研究论文集》,章熊、吴杰译,商务印书馆,1959。 4
54 丁文江:《天工开物卷跋》,陶讨目刊本,1929。 [日]薮内清等著:《天工开物研究论文集》,章熊、吴杰译,商务印书馆,1959,p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