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宗英与冯喆 黄宗英与冯亦代的“黄昏恋”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本是唐朝著名诗人李商隐对人生苦短的一声叹息。在当今社会,这通常被用来隐喻老年人之间的“黄昏恋”。相对于青年人之间的火热恋情,“黄昏恋”则多表现得平和淡然。两个恋人之间的灵犀相通,相依相偎,会给暮年人的生活带来极大的安慰与活力。
黄昏恋会给人什么满足?
首先是亲密感的满足。
所谓亲密感(intimacy),就是朝夕相处,你我相依的感觉。美国心理学家斯滕博格提出,爱情的产生靠激情(passion),但爱情的延续则靠亲密。对于老龄人来讲,再没有伴侣间的亲密感更能维系一个人的健康成长环境。此外,亲密感也是爱意的直接表现。依照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爱是人类的高层次需求满足。美国心理学家格拉泽也指出,爱与被爱的需求满足决定了一个人的幸福状态。心理学的研究表明,良好的婚姻状态对于老年人的心理健康与延年益寿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心理学的研究还表明,孤独感是老年人抑郁与自杀的重要因素,而良好的婚姻则是其最佳的治方。
在北方,人们人常用“老伴”一词来形容夫妻。其实老伴的感觉,人只有到了老年才会有深刻的感受。
其次是关照的满足。
人随着生理的老化,身体机能逐渐退化,各种疾病也逐渐侵入,此时人的身心健康备加需要亲人的关照。如果老人的生活疏于关照,他们不仅要遭受生理的痛苦,更要忍受心理上的孤寂。因为依照心理学家艾里克森,老年人最大的心理障碍是停滞感(stagnation),就是不满自己的现状,责怪自己每天无所事事,麻烦多多。其久而久之,人很容易患上老年抑郁症。而由于代沟的差距,子女就是再孝顺,也无法完全在认知、情感和行为方式上与父母协调一致。中年人由于其生活的负重感与成就感,很难真正理解老龄人的内心苦闷,特别是丧偶与失婚老人的难言之隐。
而如果此刻,老龄人能够享受“黄昏恋”的愉悦,有人相互照顾,则无疑是最好的养生。
最后是活力的满足。
人到老年,面临种种的生活挑战,如家庭地位的边缘化,工作状态的闲赋化,健康状态的衰弱化,人际交往的零落化等。这些人都会滋生老人的心理不适,如失落、抑郁、焦虑、怨天尤人等。而突然丧偶或意外事件的发生,更会给老人的身心健康带来额外的打击。这一切压力的代价就是生命力的消失。据美国的一项心理研究表明,丧偶与失婚的老人最不堪忍受的是孤独。美国卫生部门曾在1980年代对100余名65岁以上的丧偶老年人进行了10年的追踪调查,结果发现,再婚者的心情舒畅、低发病率及寿命都明显高于较之未婚者。
由此可见,黄昏恋不仅是一场温情的恋爱历程,更是老龄人维护身心健康的有效途径。
黄昏恋的两大心理障碍
黄昏恋的产生及其组合,可能会给老人及其各自家庭带来巨大的矛盾冲突。这不仅不利于家庭的和谐稳定,也会使得老龄人的心理承受无穷的压力,使他们不敢“大胆往前走”,陷入“银发同居”的困境。其实,婚姻自由,不仅是孩子的权利,也是父母的权利。而大胆追求黄昏恋,老龄人要注意突破以下的心理障碍。
一是负值心理的累赘。
所谓负值心理,就是一个人对于自己要做的事情,一开始就怀着疑虑、困惑、动摇不定的心理,而不能充满信心地去行事。由此,一有风吹草动,人就会产生退缩动摇的念头,怀疑自己远远大于怀疑他人。老龄人希望有人相伴,这完全是人之常情。但有不少子女,对父/母亲再婚特别敏感,完全从自己的角度思考问题,既不顾及,也不在乎长辈的感受。他们的借口通常是“做子女的哪有不替老人着想的,只是我们不想有个后爸(妈)闯进我们已经习惯了的生活,那样烦恼会大于开心。”或“后爸(妈)就是再亲,哪有儿女亲呢?”这使得不少老人因顾及子女的反对态度,而只不得不采取“走婚”,搭伴养老。这样的做法是有多少欢乐,就有多少烦恼,如此“正负相抵等于零”,老人与子女都不开心。其实,开心不开心,是自己说了算的,而不是他人说了算的。
老龄人既然不是滥爱或是冲动行事,就应该择善固执,把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情做到底。
二是自圆其说的心理。
在心理学上,自圆其说泛指一个人在某种困境面前,以自我的特定思路来化解由此而产生的焦虑与紧张情绪。自圆其说也是“合理化”的代名词,其好处在于转移焦虑,其坏处在于否认现实。老龄人追求爱情与婚姻幸福,是真实的情感流露和满足。但面临再婚后赡养、财产分割、子女沟通的重重阻力,老龄人只有积极面对,才能对得起自己和爱人。但许多“黄昏恋”中的老人,由于害怕再婚后的种种冲突而选择逃避,并以“我这么做是为了家庭和谐”的想法来不断安慰自己。这是典型的自圆其说的做法,其结果虽然会换取一时的平静,无难以化解永久的思念。既然是爱,就应该大胆说出来。
老龄人的“黄昏恋”不怕不成功,就怕自己不敢让它成功。
黄宗英与冯亦代的“黄昏恋”
1980年,著名演员赵丹(1915-1980)因病去世,妻子黄宗英一直独居。有朋友劝她再嫁,黄宗英一概回答说:“增经沧海难为水,我曾经嫁给了大海,难道还会嫁给小溪?” 后来,在一次偶然的聚餐会上,黄宗英见到了著名的翻译家、散文家冯亦代(1913-2005),他曾是黄宗江和赵丹的挚交,当年的文艺界曾尊称他为“二哥”。冯亦代的夫人已经过世,由于没有妻子的照料,一向整洁的“二哥”给黄宗英的感觉是十分的邋遢。
母爱的呼唤及对“二哥”的钦佩,黄宗英有了相与“二哥”重组家庭的想法,并就此写信给哥哥征求意见。大哥很快回信,表示赞成,于是两人开始了深入的交往。对此,有人对黄宗英嫁给比自己大一轮的人很不理解,认为她这么做完全是在当保姆。但黄宗英认为,正是因为“二哥”老了,没有人照顾,而我比他年轻,所以我愿意地照料他。1993年,在赵丹离世后13年,黄宗英与冯亦代喜结良缘。用黄宗英的话说,“赵丹是高山,冯亦代是大海,我嫁过了高山,只能嫁给大海。”
那年,冯亦代80岁,黄宗英68岁。
这段唯美的黄昏恋为他俩的生命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分号——既充满着对逝去时光的留恋与追忆,又饱含着对未来岁月的盼望与憧憬。因此,他们将两人的散文集命名为——《命运的分号》。黄宗英在谈起她与冯亦代的恋情时说:“我来到冯家的第一天就发现洗衣间里只剩下三块不同颜色的肥皂头,我一下子感到我应该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了。第二天我便开始上街采购杂货。”婚后,虽然两人年事已高,却坚持每天早上5点就起床,伏案疾书。冯老喜欢伴着音乐写作;而黄宗英则要尽主妇之责,筹划一日的生计,有时保姆不在,她只好亲自下厨,其茶米油盐酱醋茶,尽在不言中。
有趣的是,在冯老与黄宗英的书斋里,一边挂着冯老与前妻郑安娜的合影;另一边则挂着黄宗英与赵丹的合影。许多来访的故旧好友对此大惑不解,但黄宗英则说:“正因为我们对各自的过去都很清楚,所以我们彼此都深深地理解和信任对方。”这种信任,使两个人在交往中心地坦然,无忧无虑。
冯老称黄宗英是自己的活字典,有想不起的字,不用查字典,一问她就解决了。而黄宗英则说自己爱的是“二哥”的学识渊博,写文章要用什么典故,只要一问冯老就会有了思路。两位老人除了共同写作、散步、互相商量讨论作品外,还会一起参加京都文艺界朋友们的聚会,有时也双双外出旅行。他们互相依恋,为对方营造着积极的心态与生活环境。在之后的几年内,冯老曾陆陆续续地闹了七八次脑血栓,但最终都能重新学会走路,学会说话,学会写字。这些难以置信的奇迹发生都是在黄宗英的悉心照顾下创造的。
冯亦代后来一直活到了92岁。可以说,在他与黄宗英共同生活的12年当中,每一天都是温馨的,幸福的。而黄宗英也在冯亦代的婚姻生活中,再次见识了什么叫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