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史航:有意义的毒舌 是智商更是情商
——希望他们对自己迷恋的世界和偶像那种奉献精神在成长、领悟、幻灭后还能留一部分。我一直希望人早幻灭,早幻灭早重生。
说着说着就露出教师本色。在中戏当老师时,他每年都给学生播放自己最喜欢的电影《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流氓头目哈尼的一段台词他还能背下来:“原来从前的人,真的和我们是没有两样的。我记得有一个老包,人家都以为他吃错药……后来满城的人都逃了,好像到处还都起着火,只有他一个人要去堵拿破仑,后来还是被条子抓到……《战争与和平》,别的武侠书都忘掉了,只记得这一本。”
微博上百般毒舌,私下却语重心长:“哈尼不知道托尔斯泰是谁,但他知道如果满城人都跑了,我这么一个人去堵拿破仑,跟他拼命,这事牛逼。知识每一代在更新,但情怀是不变的。没文化的人可以佩服一个特别有文化的一本书里的一个人的行为,他懂的是骨子里的东西。对于现在喜欢郭敬明的这一代人,我不奢望他们去读《战争与和平》。但是他们还是要想一想,那个人为什么要朝着拿破仑走过去?这是我对这一代人的希望。”
毒舌难道仅仅是技术活吗?
这些天,史航被赞美,收到不少真诚拜师私信。这让他得意,也让他忧伤。“拜师的人其实不是我同路,如果拜的是毒舌技术,我是教这东西的人吗?”他高屋建瓴,“有意义的毒舌、有情怀的毒舌、有尊严的毒舌,是智商,更是情商。”
史航手舞足蹈,是个话痨,像他在电影《神探亨特张》里演的大仙,嘴角讲出了白沫。比起技术,他显然更爱谈价值观。指导他上微博的理念是席勒的一句话,“当人游戏的时候他完整,当人完整的时候他游戏”;不买车不买房的缘由,则来自于初中时在《托尔斯泰的青少年时代》看到的,“人死后占的地方跟生前占的地方应该差不多。”
因此,为了住上200平方的房子,只能不断租房。几十个从旧货市场淘来的书架被塞得满满当当,有的还写着“打折区”。书多得连他自己也数不过来,但与之为伍是他最大的乐趣。就像后宫佳丽三千,随手挑出一本,算是“捏捏脸蛋”,钟意了自然就得“陪王伴驾”。
推荐好书好文,他温暖热情,着实为别人高兴。他在钱粮美树馆和大佳网开办说书讲座及节目,总能说出独特阅读体验。这会趁着因“毒舌”走红涨粉,他使劲儿荐书,说是一边打架,一边举着广告牌。
他从书中学惆怅,学毒舌。生发哪种情绪,书里千百个故事就穿越时空活过来。这个上午,他从建宁公主的惆怅讲到王尔德、萧伯纳的毒舌,他说自己的人生就是感伤文学和毒舌文学交替阅读的一生。
说起小时候打架打不过别人,努力在书堆里学别人不能当场醒悟的毒舌,他坏笑起来,右边的胡须颤颤地咧到一边。
因为阅读,史航明白了周作人的一句话:看完中国历史,最后就明白,所有的坏事都发生了,没一件事写在书上;所有的好事都没有发生过,只是写在书上。听起来,阅读加剧了他对世界的幻灭。不过,按照他的理论——毒是捅人性弱点,舌是语言技术。你对这个世界绝望了,毒舌就没有了破绽。
“高段位毒舌对世界足够幻灭,又有足够不甘心,还得极有耐心。这三条之后是功成身退。低段位的对世界热情洋溢,别人一戳,就哇哇哭。极端悲观和经常思考,思想才有‘毒’,如果变成毫无内容的形式,最后只是一条舌头。 因此洋洋自得,自我便被舌头所缚了。”
尽管看透毒舌不败原理,史航还是不时被“毒”到要害,编剧李樯直接说,“你是不是特喜欢自己,是不是对着镜子都想亲自己一口?”
我问史航,作为毒舌爱好者,有忍住不说的吗?他没有回答。但1997年前后,他写过古装情境喜剧《明镜高悬》,用古代县衙讽刺现代,因过于毒舌被禁播。他编过《铁齿铜牙纪晓岚》、《射雕英雄传》等电视剧,近年转向舞台剧,原因很直接:“4人合作,必有一个傻逼。”
有人找他写谍战剧,主人公是中共烈士。“1937年进入军统,那时候国共还合作抗日,在国民党卧底是什么意思?” 这是另一种拒绝。
而有时只是为了毒舌的爽快。10年前,一位影视圈老板想“包养”他,饭桌上摆出循循善诱的姿态:
“你有才华,但很容易浪费。你知道吗?天才只要不用功,一定会浪费自己的天才。你看黑泽明,以前拍过很多很好的东西,可现在呢?你还看到他的作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