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揭秘沈阳慕马案主犯马向东妻子的狱中生活
【周末报报道】 江苏省监狱管理局主办的《阳光下》杂志2005年第9期刊登消息:2004年度全省监狱系统自办报纸评比揭晓,南京女子监狱主办的《心缘报》获得二等奖。消息传来,监狱警官和服刑人员在高兴之余,都不约而同地表示服刑人员章亚非在办报中做出了很大成绩。
章亚非,现年50岁,是当年轰动全国的沈阳“慕马大案”中的主犯之一——原沈阳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马向东之妻。2001年12月19日,马向东成为江苏省第一例运用注射方式被执行死刑的囚犯。当时,章亚非在江苏省看守所羁押,后因受贿行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1年,被投送到俗称“老虎桥”监狱的南京监狱女子分监服刑。投改后,她精神恍惚。
记者在南京女子监狱采访时,翻开章亚非写的《心语集》,了解到这个曾被全国媒体报道、轰动全国的“神秘女人”,在经历了人生大喜大悲、大起大落之后,在南京女子监狱演绎了一幕幕真实的重塑自我的故事。
“慕马案”幕后最活跃的女人
据有关材料披露,章亚非是为“慕马案”进行幕后活动最活跃的一个女人。法网恢恢,疏而不漏。随着“慕马大案”的审理的深入,她的犯罪活动也逐步露出水面。最终,她被绳之以法。
章亚非被捕前系沈阳医学院副院长,研究生学历、教授、省市劳模。她被控犯受贿行贿罪,被依法判处有期徒刑11年。
记者在狱中采访章亚非时,她身着囚服,显得朴素自然,而且谈吐文雅、思维清晰、对答流畅准确,对有关敏感问题的回答得体有度。如果不是看了她的有关档案、材料和报道,你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态度温和的知识女性,一面是高校的领导干部,另一面却是个狂热敛财的巨贪。是她阻挠中纪委办案,使案件迟迟不能定案,引起中央震怒,命令中纪委实施异地接管办案,这在新中国建立以来还是第一次。
章亚非于1996年2月至2000年10月,受贿45万元、购物卡5000元,仅1994年2月至1999年5月利用其夫马向东任沈阳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职务之便受贿7.8万元、美金500元、貂皮大衣一件;1999年7月至2000年10月间,她为谋取不正当利益,向沈阳市检察长刘实、吉林省看守所看守、某中央大报记者姚某行贿4.7万元、美金1万元及购物卡,使不少执法者知法犯法,身陷囹圄。
“恩爱”夫妻的巨贪之路
章亚非告诉记者,入监之初思想上一点准备也没有,处于真空状态,只是挂念爱人、儿子、母亲。据宁先杰(在男监服刑、原沈阳建委主任)介绍,马、章夫妻感情很深。马向东是个孤儿,出自“寒门”,年轻时干过搬运工,而章亚非出自“名门”,父亲是老干部,母亲是中学校长、省劳模。父母对女儿的婚姻竭力反对,而章亚非却独具慧眼,看出马向东是一个很有出息、前途不可限量的人,便不顾父母的反对,毅然嫁给了马向东。婚后,章亚非对丈夫一往情深,关怀备至,每天不管丈夫下班多晚,她都要等他回家,为他备好烫脚的热水,寒冷的冬夜,甚至敞开胸怀为丈夫暖脚……
马向东没有辜负章亚非的期望,凭着他的才智和运气,一直干到省会城市的常务副市长。夫荣妻贵,章亚非的事业也是一帆风顺,她从沈阳医学院附属第二医院院办主任,一步一步走到沈阳医学院副院长兼附属第二医院院长的宝座上,还当了辽宁省人大代表。具有研究生学历,大有沈阳“第一夫人”之相的章亚非平时很少给马向东零用钱,于是,就连行贿的人也深谙个中道理。1993年春节,盖州市某酒店董事长曹军去马家行贿,当着章亚非的面给了马向东7万元,下楼时又悄悄塞给马向东3万元,他就生怕“贿”不到马向东的手里。在“慕马大案”涉案的122人中,一些人的个人生活相当糜烂,甚至有人一连包养了五六个情妇,而马向东和章亚非这一对结发夫妻始终“恩爱”,可谓鲜见。
作为妻子的章亚非,丈夫大权在握时成了权力的附庸,丈夫攫取不义之财时成了帮凶,甚至丈夫被检察机关审查后,仍然沉陷于“夫妻感情”之中难以自拔,她上蹿下跳,行贿一百多万元,为其开脱。不想最终夫妻双双被判刑。
从副市长夫人、医院院长到女囚,人生的落差太大太大了,这样的现实很难让章亚非接受。而更让她牵肠挂肚、一刻也不能忘怀的还是她那“风雨同舟”、“荣辱与共”的丈夫马向东。
2001年12月19日,马向东被判决执行死刑。临刑前一天,司法机关从人道主义出发,依照有关规定安排他们夫妻见了最后一面。马向东对自己的下场非常清楚,章亚非则还被蒙在鼓里,千叮咛万嘱咐,要丈夫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2001年12月31日,章亚非被送进南京女子监狱服刑时,她对马向东已被执行死刑的消息还浑然不知!她的心一直伴随在“远行”丈夫的身边,还坚持每天为丈夫写日记……
狱方安排其老母亲告知其夫死讯
章亚非尚未入监,女监政委吴晓凤就接到上级通知,为此她夜不能寐,怎样使这个高学历、高智商,曾经拥有省人大代表、劳模、教授等闪亮光环的罪犯自觉接受改造呢?如何把其夫死讯公开,同时防止其采取过激行为并排除不稳定隐患呢?如何疏通章的心理,为其设计最佳改造方案,让其早日获得新生呢?
吴晓凤为此查阅了大量马、章案件的资料及档案,从章的分管干警、同犯小组处了解第一手信息,制定了“主动出击,重点突破”的教育方案。章亚非的一举一动,当然逃不过监狱女警官明亮的眼睛。监狱在研究制定教育改造章亚非的方案时,估计到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觉得纸是包不住火的,已经发生的事实,掩盖是不能长久的,她们开始创造适当的时机。
1月8日,经南京女子监狱领导积极联系安排,章亚非的母亲、妹妹、儿子、外甥等从沈阳乘飞机来监狱会见章亚非。针对章亚非不看书报,少与人交流,自我封闭的情况,会见之前,毛军监狱长和吴晓凤政委与他们交谈,并逐步做通章母的思想工作,使其主动配合监狱帮助女儿改造。特别是他们对如何“捅破那层窗纸”向章母提出了意见。
章亚非74岁的老母亲是个老教师。会见中,她懂得掌握时机,瞅准机会,话题一转把马向东的死讯告诉了女儿。章亚非是一个思维敏捷的人,虽然十几天前与丈夫的会见给她心里留下一丝希望,但敏感的她还是嗅出了一股不祥的味道:丈夫贪污受贿的数额那样巨大,罪行那么严重,活下来也许只是自己一厢情愿、一个幻想罢了!不过,这层窗纸监狱“官方”不捅破,她自己更不能捅破,她真的不知道,万一那可怕的消息被什么人证实了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
就是这样“心中有数”的章亚非,听到母亲一出口的话,霎时间像是五雷轰顶,天昏地暗,一把抓住自己的儿子,扑到母亲的怀里,老少三代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警囚相处现真情
2002年1月8日夜,是章亚非感情急剧变化的一夜。这一夜,她和监管她、教育她、改造她的女警官们都彻夜未眠。看守章亚非的监区长刘卫真告诉记者:“对于过去来说,章亚非是个有罪之人,对于将来,她应该变成对社会有用的人,帮助她起好头,迈好步,是我们监狱人民警察的责任。”
还好,由于准备工作做得充分、到位,这一夜是算平静地过去了。第二天,刘卫真和章亚非进行了一番长谈:“……你母亲74岁高龄,不远千里来看你,劝解你,她是多么坚强、多么深明大义。你的儿子那么可爱。他已经失去了父亲,你千万不能再让他失去母亲啊!如果你丧失了生活信心,怎么对得起老母和儿子呢?”
“你的稳定和积极改造对你母亲和孩子是最大的安慰,可以说现在他们是为了你活着,你也应该为他们而好好活着。”
章亚非认同地频频点头,只是眼泪仍止不住地流。
刘卫真递给她一方洁白的手帕。接下来的,更是发自肺腑,感人至深的对话。
刘:“你丈夫触犯刑律,对社会来说是罪人,对你来说是最挚爱的人,伤心是人之常情。”
章:“我一想到他长眠地下,就悲恸欲绝,他是我生命的惟一。”
刘:“他临刑前没有把真情告诉你,把你的头发放在贴胸的口袋里,叫你不要沉溺于往事之中。分手时,他要你对他笑一笑,他是多么希望你活下去啊!你虽然犯了罪,但仍然享有生命权,这种权利不仅属于你,更属于你的儿子、母亲、亲人,属于社会。我听说你是个要强的人,我相信你不会逃避现实,而会踏实改造,直面人生,早日回到母亲、儿子身边。”
章亚非的泪渐渐地止住了,不再哭泣;后来终于露出了笑容。她说:“丈夫生前,我确实属于他和孩子。现在,对将来我有了自己的打算。”
南京女子监狱从2004年起开始在服刑人员中发起写《心语集》的活动,就是服刑人员把自己的想法和要求写在监狱发放的统一的笔记本上,由警官进行批阅,并写下评语,以此进行双向沟通。章亚非也通过写《心语集》向警官流露自己的思想。下面是章亚非的日记和警官的批语的摘录:
章亚非日记:2005年4月4日(周一)我好像患上了“写信综合征”,这几天没有给家人写封信,坐立不安,总像有什么事没办,这是否心理有病啊?……
2005年4月5日(周二)今天清明节,一早起心中便“阴云密布”,痛苦满腹。当见到监区长时,一直想掩饰自己的情感的我,竟然被您的关切感动不已。虽然我暗暗掉了眼泪(被小王监区长碰到,她问我为什么,我没讲),但我真从心底里感谢您的心理疏导,否则,我很想大哭一场,但这里的环境是不允许的。
警官批语:所有的苦难和不幸都会过去,小组的管理也是这样,困难和反复都是暂时而永久的话题,相信大家都会好起来。王庭兰
章亚非日记:2005年4月22日(周五)苦苦盼望多少天,好容易和儿子通个电话,没承想心里苦滋滋的,真想哭一场。和儿子是不能沟通交流的,突然觉得彼此之间话不大投机,其实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也许是我要求过高……
2005年5月5日(周四)早上起来,感觉身体不适,头晕无力,最近进入亚健康状态,还是要给自己敲警钟了,能否是精力和体力透支呢?
警官批语:孩子在成长,你要把心放宽,凡事往好处想,以自己的身体为重,有了健康的身体才有一切,才能更好地关心孩子、母亲。小组目前平稳,这与你的尽心、努力是分不开的,相信你会做得越来越好。王庭兰
《心语集》成了她与警官沟通的桥梁。在日记中,她写下每日改造生活中的所思所想,遇到想不开的事情和烦恼,也请警官及时给予帮助。警官每次都及时批阅,都与她进行无声的交流,使她能及时解除烦恼。
迷失人生路的章亚非终于找回了失去的灵魂。
逐渐适应狱中的生活
吴晓凤告诉记者,章亚非刚入监时,情绪极不稳定。夫妻都触犯刑律,自己被投送监狱而且丈夫面临着重典的惩罚,这种处境下的女人会给改造工作带来很大的麻烦。面对章亚非,干警显得很平静,向她讲解法律的尊严和改造的意义,告诉她应该尊重自己生命的权利。了解到章亚非懂得医术,监狱方面遂安排她向犯人讲授健康知识。此后章思想情绪逐渐稳定,现在在监区改造积极并取得一定成绩。
负责分管章亚非小组犯人的警官马春红,提起章亚非的改造状况如数家珍。她说,由于章的特殊身份,特定案情,被定为重点帮助的对象。在监狱和其家人的共同努力下,章亚非已经适应了环境,情绪稳定。
据马春红介绍,章投改伊始,精神状况极差,半夜常暗自流泪,沉迷在对过去的回忆之中,对角色转变难以接受,加上对其夫案情牵挂,心焦如焚,得知马被执行死刑的消息,更是万念俱灰,悲观与失望占据了她全部心思。章亚非也告诉记者,刚来监狱,监狱的准军事化管理让她受不了,劳动时笨手笨脚,整天跟罪犯们在一起,心里干着急。现在不仅自己适应了,而且还要管好小组同犯。
监狱根据章亚非的改造表现,安排她在四监区409室任犯人小组长,组里有10多名犯人,一开始在车间做玩具,她绣花绣得手都肿了,但仍坚持劳动;后来她又被调去做检验员;业余时间,她利用自己当医生的特长,经常帮犯人看病,或撰写女性健康方面的文章。由于文化水平高,她兼做犯人扫盲班教员。她备课讲课一丝不苟,受到服刑人员和警官的好评。她还积极向监狱编辑的报纸投稿,曾一口气写了三篇文章,其中《把刑期当学期》、《今天是我的生日》比较出色,曾被推荐到江苏省监狱管理局主办的《大墙之声》上发表。联欢会上她领唱《祖国,我仰望你》;演讲比赛中,她一举夺魁;由于改造积极,她当年的总积分在监区名列前茅。
章亚非以自己坚实的改造成绩,赢得了警官们的信任,赢得了女犯们的理解与同情。2002年8月,监区安排她做监区医犯。由于监区老弱病残犯集中,她一天三次发药,每天安排服药近三百人次以上,并要细致观察病人的病情变化情况,她都能做到不怕麻烦尽职尽责。遇有突发病情,她能够运用自己的医学专长进行急症处理,因她在处理一名精神病犯自伤自残问题上有突出表现,被监狱加奖励分10分。
新角色:小组长·医生·编辑
2002年7月10日在监狱举行的“七·一”座谈会上,章亚非的发言发人深省——
我有愧于曾经拥有的共产党员的称号。我错了,但悔之晚矣!如果一切可以从头再来,我只想做一名普通的共产党员,实现我入党时庄严的誓言。
我的父母都是具有几十年党龄的老党员,从小我就受到热爱中国共产党的教育和熏陶。参加工作后,我迫切要求加入中国共产党,把政治生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人不能没有信仰、没有追求、没有目标,否则,就像失去灵魂、迷失方向。
我以前曾经有20年的党龄,在党组织的培养教育下,我由一名专业技术干部成为一名领导干部、省人大代表,并多次获省市劳模、优秀党员等荣誉。在我的事业发展较为顺利的时候,由于自己没有保持清醒的头脑,没有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受社会上不正之风的影响,被不正常的亲情、友情所迷惑,认为这些朋友同事,都是靠自己劳动赚来的钱,又不是公有钱财,有些人过去困难的时候,我都曾在经济上对他们有过帮助,如今他们好了,送些自己的钱来报恩很正常。在这种错误思想误导下,我的思想没有顶住歪风,一时糊涂,触犯了国家法律,受到了法律的制裁,我的这种行为,给人民公仆的形象带来了损害,给年幼的儿子和家人带来了痛苦,更玷污了共产党员的光荣称号。想想入党时我的庄严誓言:誓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反思自己今天失去自由,沦为阶下囚的情景,我痛苦万分。
面对人生重大转折中的新起点,我不禁一片茫然。往日事业的辉煌已随我而去,现实的改造生活在痛苦中适应。我曾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失去灵魂的躯壳,每天在麻木中度过。在监狱领导的谆谆教诲下,在警官的管理教育下,我逐渐振奋了精神,我怎样能尽快度过这漫长的刑期,我怎样能尽快得到政府的宽大,早日与家人团聚?答案只有一个:树立正确的改造观,踏踏实实走好改造的每一步,要自悔、自信、自立、自强,以优异成绩争取早日减刑或假释。我虽然犯了错误,但我受过高等教育、还有一技之长,将来还有发挥能力的时机,我不能自暴自弃,更不能生活在痛苦的阴影之中,要用实际行动来弥补昨天的罪过。
我衷心感谢毛监狱长和吴政委的良苦用心。这次会对我震动很大,反思自己所犯的错误,深感愧对党的培养,愧对人民群众给予我的信任和荣誉,更愧对我的家人。我要把压力变动力,用监规监纪严格要求,树立正确的改造观,扎扎实实从每件小事做起,从现在做起,做一名合格的服刑人员。
2002年10月,南京女子监狱成立了《心桥之声》广播站,章亚非开始做广播站编辑。2003年1月,监狱开办《心缘报》,她又被选拔担任编辑。由于女犯普遍受教育程度低,投稿质量和数量都不能满足办报的需求,刚开始又缺乏办报经验,她的工作压力相对较大,对投来的每篇文章选了又选,精心修改。业余时间她加强学习写作知识,并学会应用电脑编稿。在出版任务繁重时,她一人承担两个版的编稿、写稿、组稿工作,她还经常向编辑部提出一些有益的建议,如在版面上有针对性地开设论坛内容、增加各监区的信息量等;她还注重发挥自己的特长,笔耕不辍,及时报道监区的活动。2005年5月,南京女子监狱的《心缘报》在全省监狱自办报纸评比中获得了第二名。
2005年1月21日,章亚非从监区第九行政小组组长调到第七小组任组长。这个小组是病犯集中的小组,病犯多疑好虑,情绪不稳定,她主动关心她们的生活和身体,经常与她们谈心,有的病犯生病不想吃饭,她就拿出自己的食品给病犯吃,与大家和睦相处,受到了病犯们的好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