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蘧常章草 章草大观8——王蘧常《十八帖》

2018-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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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关于<十八帖>,瑗师生前曾对我约略说起.话题起因是 瑗师说我们这些门下学生"多事",因而道及有人建议 先生继右军之后写<十八帖>.但 瑗师对此似乎也乐意为之.瑗师晚年因为身体精力欠佳,除了为系里带一二研究生和为年轻教师讲学之外,已经很少作原来的学术工作了,而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到书法上来.而且 瑗师书法也确实在80岁以后更上层楼.此乃 瑗师乐意写<十八帖>的背景.我觉得 瑗师书札文辞简古,有晋人韵度,书法高古,熔铸秦汉,选留一批书札集为一卷,也确实是艺林

关于《十八帖》,瑗师生前曾对我约略说起。话题起因是 瑗师说我们这些门下学生“多事”,因而道及有人建议 先生继右军之后写《十八帖》。但 瑗师对此似乎也乐意为之。瑗师晚年因为身体精力欠佳,除了为系里带一二研究生和为年轻教师讲学之外,已经很少作原来的学术工作了,而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到书法上来。

而且 瑗师书法也确实在80岁以后更上层楼。此乃 瑗师乐意写《十八帖》的背景。我觉得 瑗师书札文辞简古,有晋人韵度,书法高古,熔铸秦汉,选留一批书札集为一卷,也确实是艺林美事,所以当时极表赞成。

我估计写成选定这批书札然后交冯其庸,前后大约有两年左右时间。我知道此事较早,而看到原件已经是 瑗师去世以后了。那是在上海的一次 瑗师遗作展上看到的。

不过未能亲手展看,而是放在展柜里,只打开前面一小段。原件归了冯其庸先生,因为冯是 瑗师写《十八帖》的主要提议人和书札的主要接受者。我和冯虽出同门,但时间相差很多。冯是 瑗师早年在无锡国专时的学生,而我是“文革”后进复旦哲学系读书才拜到 瑗师门下忝列为弟子,我们并不相识,冯在北京我在上海,也素无往来。

我在 瑗师去世后不久写的一篇文章中已经提议老师兄精印出版 瑗师晚年名作《十八帖》。

前年春去上海福州路文化街,在书店看到浙江重印的 瑗师书法集,增收了原先没有的《十八帖》,当时身边所带的钱不够书价,所以未得购回,病体也不堪站立细看过久,但那组图片小是无疑的。去夏,我在旧书摊买到一册1999年第3期《中国书法》,内刊冯其庸《关于先师王瑗仲先生的绝笔<十八帖>》一文,并附其中七通书札图片。

读过冯文,知道 瑗师命人带信要冯前去取《十八帖》,冯取得后回北京才五天, 瑗师即与世辞,故有“绝笔”云云。

可惜在《中国书法》选登《十八帖》时所作释文断句时而出错,可能任事者欠用心。所以,我也至今没有能一窥《十八帖》全豹,所知有限,哪里敢遽作“研究”?切盼《十八帖》能单独精印出版,这大概也是不少人所希望的吧?匆此为答,聊供参考。

冯其庸    关于王瑗仲先生的绝笔《十八帖》

王蘧常  十八帖(原大)  19×470cm  纸本  1989年 释文:十八日书悉。屡欲我书十八帖,何敢续右军之貂?但以足下情辞恳款,又不忍拒。此书首有十八日字,置之卷前,即谓之十八帖,可乎?一笑。其庸弟。兄蘧。王蘧常  长笺帖 释文:其庸弟:得长笺,快甚。宁夏景色为君数十字摄尽,似置予于贺兰山下。蘧。

王瑗仲先生讳蘧常,是我在无锡国专时的老师。我是1946年春入学的。老师是教务长,但他在上海,因上海还有无锡国专的分校,他主持分校的教务,并隔时到无锡来处理校务,我就是当年春天他到无锡来处理校务时与他接触的。

当时我是学生代表,向学校提出了关于课程和教师方面的要求,老师倾听了我们的意见并作了认真的处理,使学生得到了满足。当时大家知道老师是著名的学者、诗人、书法家,他的《江南二仲诗》、《抗兵集》早已风行于世。

他到了无锡,无论是老师和学生,都纷纷到春麟堂去买纸,请老师写字,老师每天要写数十幅,以至几天来春麟堂的纸为之脱销,等到我去买时,单宣已卖完,只有厚厚的夹宣了。那时老师给我写的对子,至今我还保存着,联语是:"不放春秋佳日去;最难风雨故人来。

" 1947年,解放战争形势发展很快,学生运动也风起云涌,我们们的学生运动也进入高潮,形势显得紧张,不久我得到了秘密通知,要我离开学校,我就与另外两位同学一起到了上海无锡国专分校,也就是到了王瑗仲老师处,那是事先与他联系的,得到了老师的同意,我才去了上海。

这样我就得以有机会听老师讲课,当时老师开的《庄子》,我就是听他讲《逍遥游》。老师讲课时从不带课本,从正文到注释全是背诵,而且与我们带的《庄子集释》一点不差,重要的是他疏解了各家的注疏后,往往出以己意,发人深思,所以那一学期,一篇《逍遥游》没有讲完,但他却给了我治学的门径,和那种"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的境界。

可惜我在上海只有半年,后因车祸又回到了无锡乡下。但在上海时,除了听老师讲课外,更大的收获是,得常侍老师左右,听他闲谈,他对诗学的见解,就是在平时聊天中听他讲的,特别是我还能经常看到他挥毫写字,无形中给我以深刻的感受。

那时我除正课外,特别喜欢词,为此他特地写信介绍我去看望词学的泰斗龙榆生(沐勋)先生。龙先生看我是王老的学生,且有王老的亲笔介绍信,就非常热情地接待了我。龙先生是瘦高个子,当时胃病很重,面目清癯,谈话时时时咳嗽,因此我不敢多烦劳他。

龙先生还嘱我以后再去,可惜我不久就离开上海了。老师知我正在写《蒋鹿潭年谱》,又写信让我到合众图书馆拜望顾起肩(廷龙)先生,顾老热情地接待我,之后凡我看的书,一概放在我的书桌上或存放在柜子里,不再入库,以便我第二天一去就可以看书,所以我的《蒋鹿潭年谱》就是在顾老的帮助下在合众图书馆写成的。

我离开上海后,一直保持着与老师的通信,特别是"文革"中老师还不断来信,并从其他学长如周振甫先生处打听我的消息。

及至他得知我除了挨批斗外,没有参与任何活动时,他非常高兴,说我"独立乱流中"。现在回想起来,老师对我的这种关怀,真正是情同父子手足,幸亏老师给我的全部来信,除动乱中可能偶有丢失外,基本上都保存完整,感谢运天兄为我装裱成两大册。

前些时在上海展览老师的书法时,摊开来竟占了半个展柜,而《十八帖》还不在其内。 说到《十八帖》,来向我打听的人太多了,有的是出于好奇,想了解一下《十八帖》的情况,有的则是为了研究老师的书法,觉得这部老师最后的绝笔杰作,如果看不到和不了解此帖的由来,就无从研究老师的书法。

其实《十八帖》的来由是很简单很平常的。在老师去世前若干年,日本盛传两句话,叫:"古有王羲之,今有王蘧常。

"于是运天和我,就经常与老师建议,说王羲之有《十七帖》,老师应该写一部《十八帖》。老师一直笑而不答。1989年10月,我忽然接到运天的信,说老师的《十八帖》已快完成了,老师希望我自己到上海去领取先生之赐。

我接到信后,十分高兴,随即乘车到了上海,与运天一起去拜见了老师,老师非常高兴,让我与运天一起在老师家吃饭,饭后,老师郑重地将《十八帖》亲自交给了我。

大家知道,瑗仲师是大学问家大诗人又是书法大家,章草圣手,但他平时从不自伐,也不喜欢别人对他的吹嘘。所以外界反而不大了解他在书法上的绝高的造诣。但当代真正的书画大家都是极为推崇瑗师的书法的,谢稚柳先生就非常钦佩王老先生,称他的章草已是王草,是空前绝后之作。

瑗师在90高龄耄年之际,竟然完成了《十八帖》这样的杰作。这当然是书法史上的一件大事。这个卷虽然老师是写给我的,但我岂敢自专,这当然是瑗师留给后世的一件重宝。

这个《十八帖》从书法来说,是瑗师书法的极致,我展读再四,其书风似《平复帖》,但苍劲过之,从文章来说,酷似《十七帖》,     如第一帖云: 十八日书悉。

屡欲我书十八帖,何敢续右军之貂,但以足下情辞恳款,又不忍拒。此书首有十八日字,置之卷前,即谓之十八帖可乎,一笑。 其庸弟。兄蘧。 第三帖云: 近郑逸梅先生索弟与我长笺,将入名人尺牍中,兄不能割爱,特报足下一笑。

第六帖云: 运天弟言足下有米癖,得之黄河两岸及秦陇,大至数十斤,小亦数斤,古人所作归装,无此伟观,令人欣羡。 第十二帖云: 中夜不能寐,起读太史公书,至《孟子传赞》,抚然自语曰:利诚乱之始也。

上下交争,国将奈何,不觉涕泗交顾,无可告语,遂作此简与弟,知老人心苦也。泪痕隐约可见。 此外,有一简是谈右军书法的,有一简是谈理学的,有一简是谈沈寐叟与康有为书的,因文长不录。 大家知道,瑗师不仅是诗人,而且还是文章家。

抗战中他写的《吴子馨教授传》就盛传一时,在他写《十八帖》之前,又作《杨仁恺先生传》,我曾拜读过原稿,其文章真正是掷地作金声。就是这《十八帖》,其文字与右军的书札何其相似乃尔,所以我曾说先生是:"文章太史公,书法陆平原。

"我认为这个评价是很恰当的。没有想到,我拜领了《十八帖》回到北京,没有几天,运天就来电话,说瑗师已于11月25日去世了。天哪!我回到北京才不过四五天,瑗师就去世了,这真正是晴天霹雳!

回想五天前在沪时,瑗师的谈笑,如在目前,而他的人却永远邈若山河了! 所以,《十八帖》真正是瑗师的绝笔,瑗师好像特地留下了《十八帖》才仙去的,从此中国的书法史上,《十七帖》、《十八帖》将永远辉映于世了! (作者为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

  【转】王蘧常《十八帖》

章草一体自汉魏之后行草既出,就逐渐走向了冷清,就算是专攻草书的书家也大部分忘记了“无章不草”的古训,专门从事章草创作的就更少了,为者愈贫,和者愈寡。但从字体对风格构建的意义来说,以章草为体的成功概率极高,其一为章草近汉隶,自身气息古穆,一般不会给习书者带来甜俗的习气;其二因为从事的人少,但作为风格的特殊性存在,反而容易跳出来,具有时代的代表性;其三因为攻章草时往往心绪定,不至于心浮气躁,易近古风,风格的追求可以保持单纯深入、持久。

除了不通俗之外,攻章草几乎是没有任何误区的选择。以章草为体,上接隶草,下续今草。楷体为用,化解章草的头绪极广,出风格相对容易多了。历代攻章草的大家均能以此大而化之,从隶法过草法,隶草相参,以刻帖为字法之辅,交笔意于汉魏简牍残纸,最终出之以古穆、简远、朴素之意境。

这其中,王蘧常是当之无愧的高手。 王蘧常在《忆沈寐叟师》中谈到了写大字时“转指运腕”之法,强调转指换锋之际继续运腕不影响笔力,原来的笔势不减。

因其师沈寐叟就是运用此法,并在转指的同时侧管,有时甚至侧管卧倒于纸上。 这种方法在做大字时是便于发力的,虽是侧管,但力是不侧的,始终保持“中力”,其要诀是侧管的同时顺势加力,随着笔管的起伏,既起调锋的作用,也便于使用从颖到副毫的各部分墨。

在理论上,写大字与小字的运笔方法是不同的,不能一概而论,加之书写对象——纸张的渗水性、厚薄、平整度、纤维的性能变化,匹配相对特殊的方法亦是必然的。

沈寐叟的章草之中能融入北碑的笔法,行气近于明末清初的行草书家。笔法借鉴表现在起收转折处的外拓与方折,行气借鉴表现在节奏感的起承转和之际,结字的体量轻重组合、大小参差。 王蘧常与沈寐叟一样,线条质量均达到了相当高的程度,所不同的是沈寐叟多飘逸滋润之致,王蘧常多以凝练劲挺出之;在字法上,沈寐叟多间以北碑、行书,随机应变,王蘧常则是单纯的章草,是对章草的行笔速度则是较慢,且速度变化较小,近于篆籀及汉碑;沈寐叟的章法多是大起大落,大开大合,天真自然,属豪放型;王蘧常的章法变化多在字内、在空白处、在黑白对比度上,古穆安详,属内敛型;在笔性上,沈寐叟多刚性,王蘧常多韧性。

王蘧常在晚年(大约在83岁以后),线条质量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程度,多由内力发之。

筋骨强劲,真力弥满,点画神采奕奕,满纸“活眼”,在其绝笔《十八帖》中,使我们仿佛见到了《平复帖》;笔势之重、体势之开张更是憾人心魄,作品气象之大反映出作者胸襟之广,章草之字象能有吞吐大荒之势于王蘧常章草对联中可见,老笔纷披,厚重如篆籀,数十年功力、精气神凝结而成,可谓壮美之极。

王蘧常在日常的书写始终保持章草一体,甚至是在写信时也不改变,平时的论文、著作手稿的出版需要学生帮忙翻译。

这一点说明了其性格上的不趋同,一方面由于王蘧常本身不是公众人物,不必面对大众,与他交往的大部分是书家或有相当书法认识水平的文化人,客观环境上有保持特殊性的可能;另一方面在主观上,王蘧常更愿意走向心灵深处,与先贤交流。

性格上不趋众的心理以及章草字体的抽象性,加上王蘧常对章草的二度抽象使观众包括一些专攻草书的专家对其作品也无法完全卒读,由此,其作品的接受过程与大众化书法人群隔了几层,曲高和寡。

但是却在专业书家范围中赢得了一致认同,取得了崇高的地位,成为了二十世纪专业书家的代表人物。 王蘧常的大部分书信多为机制有光纸,生宣较少,大概缘于其写小字时不要渗化,以体现笔触之清晰,机制有光纸光滑,近于熟纸,他对宣纸性极为熟悉,与古法相同。

熟宣的线质是阳文式的,类似金文铸造感,王蘧常章草在熟宣上线质涩劲苍茫、实中有虚、虚而不薄,匹配以拙中有巧的结体,愈加奇趣横生,老而弥坚、铁骨铮铮。

如果把王蘧常的章草做纵向(历史的)及横向(同时代的)比较,魏晋之际专攻章草的书家如史游、索靖、陆机、王羲之等;之后专攻章草的书家如唐李怀琳、贺知章、武则天、宋赵构、元赵孟頫、杨维桢、明宋克等;近现代专攻章草的书家如沈寐叟、高二适、沙孟海等。

自王羲之开始将章草今草化了;唐李怀琳将章草行书化了;贺知章将章草行草化了;武则天将章草楷书化了;宋赵构将章草楷书、行书化了;元赵孟頫六体书皆能,其中章草不能算做主攻方向,有楷书、行书笔意的成分;杨维桢以章草为起点,出之以今草及行书;明宋克将章草行书化之后再以楷书相破;沈寐叟将章草的节奏感行草化,出之以北碑的笔意;高二适与宋克相近,将章草吸收晋唐行草、楷书;沙孟海自章草终,其间结合了宋人及明清笔调。

以上可视为以章草为起点的“走出”,其中,王蘧常的特殊性适对章草的“走入”,以章草为体,字法纯正,吸收隶草,出之以篆籀汉碑。“走出”是对其演绎,“走入”是对其内在挖掘、提纯、回归。(作者,汪永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