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俊升的坟墓 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的吴俊升
论年龄,吴俊升比张作霖大12岁,论资历,吴俊升当上清军把总时,张作霖还在董大虎匪帮。斗转星移,小弟成了大哥,大哥成了部下,吴俊升从此跟定张作霖,直到踏上死亡列车……
当年,他对张作霖颐指气使,极尽冷嘲热讽。但短短几年之后,他便对张作霖来个180度的大转弯,不仅处处巴结奉迎,还为其出生入死血战沙场。他,就是兼张作霖的兄长、部下、打手于一身,并心甘情愿做了张作霖殉葬者的吴俊升。相识之初,两人为何会结下仇怨?他又是怎样重新博得张作霖的信任,并荣升为奉系第二号人物的?张作霖被炸,本该在东北守土的他为何会在车上?
初会张作霖,一番话夹枪带箭
1908年,投入清军不久的张作霖接到了上峰的命令:赴内蒙剿匪。没想到就这么一个苦差事,却招致了一个人的嫉恨。这个人就是一直对张作霖不满的吴俊升。那么,是张作霖有什么事得罪吴俊升了吗?其实,两人当时并没有什么交往,吴俊升的不满完全出于他自身的优越感。
从出身来讲,吴俊升是行伍出身,根正苗红;而张作霖则是由保险队起家,之前还在土匪窝里呆过,从出身上讲两人差距悬殊。除此之外,我们再来看一组数字比较:从年龄看,吴俊升比张作霖整整大了12岁;从资历看,1877年,吴俊升在鸶鹭林镇保安队当队员时,张作霖刚刚咿呀学语;1896年,吴俊升当上了清军的把总,成了一名朝廷命官时,张作霖则刚刚投身董大虎匪帮做不起眼的"兰把子";1899年,吴俊升作为清军的一名中级军官东征西讨时,张作霖只是一个刚刚拉起来的小保险队的头头;1906年,吴俊升任奉天后路巡防营帮统(副统领),此时刚刚步入正轨的张作霖,仅是个小小的管带,而吴俊升手下已有了好几个管带了。光从这几点上,就让吴俊升在张作霖面前有了颐指气使的资本。
但差距仅到此为止,1907年,张作霖计杀结义兄弟、土匪杜立三,让他一举升为奉天巡防营前路统领,从而与吴俊升平起平坐。这深深地刺激了一直自恃功高、没瞧得起张作霖的吴俊升,他不只一次对人讲:"张统领可比我强多了,人家可真是忠心报国呀,连结义的弟兄都给杀了。兄弟我自愧不如,这样的事我可干不出来。张作霖只杀了个朋友,就当上了统领,以后咱也不杀敌人了,专杀朋友,这样升官才快。"这话说得够劲吧,轻描淡写地就把张作霖埋汰够呛。
本来就心里不服,憋着一股气,这回又冤家路窄,让两人遭遇了。原来,在张作霖接到剿匪命令前,吴俊升已经奉命进剿了,向来以"常胜将军"自诩的他这次却无功而返,只能将队伍安置在郑家屯,眼看叛匪胡作非为而不知所措。正是因此,东三省总督徐世昌才又派张作霖率兵相援。可是你派谁不好,偏偏是派吴俊升最看不起的张作霖,这让吴俊升怒火中烧:我剿不了的,他张作霖来了就能剿了?这不分明是轻视我而抬举张作霖吗?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能耐!
张作霖到郑家屯的时候正值秋雨连绵季节,他派人进城找吴俊升联系部队的营房。吴俊升阴阳怪气地说:"你回去告诉张作霖,他来这里剿匪,大显神威,我吴某人非常欢迎,一定全力支持。只是郑家屯这地方太小,实在没地方安顿张统领这个大佛。等将来张统领高升了,奉天城有的是好房子让他慢慢享用,目前只能让张统领在城外暂时委屈一下了。"几句话就把张作霖的兵马关在卡子门外。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面对雨淋地潮、给养困难的现实处境,张作霖不得不放下身价,委曲求全,多次派人与吴俊升交涉,吴俊升才勉强准许张的军队进城。
晚上,吴俊升设宴为张作霖接风,又邀请了郑家屯的各界名流作陪。席间,吴俊升客气了一番后竟说道:"张统领,徐总督派你来剿匪,那可是派对人了!你以前干过绿林,对土匪的事熟悉,这真是知己知彼,此次剿匪定能大获全胜。对了,雨亭兄弟是什么时候被招抚的?好像时间不太长吧!"俗语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吴俊升却当众揭了张作霖的短,使张作霖颇为难堪。看着吴俊升一脸的得意,张作霖恨得牙根直痒。但他转念一想,大丈夫能屈能伸,如今是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上,撕破脸对自己一点好处没有。只好强压怒气,顾左右而言他,勉强应付过去了。
一年后,本等着看张作霖笑话的吴俊升却听到了一个爆炸性消息:因张作霖此次剿匪大获全胜,清政府授他总兵候补衔,赏红顶花翎,并给他增兵两营,共辖步骑7营,实力大增。
更让吴俊升大跌眼镜的是,在此后的几次事件中,张作霖都占尽先机。不仅官职扶摇直上,而且手中的武装力量也是一再壮大,很快就成为奉天军政界炙手可热的重要人物。此时的吴俊升肠子都快悔青了,他真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所以,吴俊升一改此前对张作霖的不屑态度,转而极力地巴结奉承。
套近乎,给张作霖干妈当儿子
为了靠近张作霖,吴俊升把军队交给手下人后,就跑到奉天长住,一门心思地讨好张作霖。
张作霖有个干妈,人称王老太太,早年曾有恩于张作霖。张发迹后,就把她接到奉天城,好吃好喝地供养起来。为了接近张作霖,吴俊升带了厚礼登门,非要拜王老太太为干妈。两人相差不到十岁,王老太太觉得收这么大的干儿子实在不合适,没有同意。吴俊升急了,跪在地上,声称要是不收他这个干儿子就长跪不起。于是,王老太太不得不收下这个老干儿子。此后,吴俊升时不时地备上些礼品来看干妈,把老太太哄得乐呵呵的,在张作霖面前没少夸吴俊升。时间久了,张作霖对吴的好感也与日俱增。这第一步的"干妈路线"是走对了。
第二步,就是直接攻张作霖这一关了。有了王老太太这层关系,吴俊升有事没事的总往张作霖的府上跑,和张作霖套近乎。看见吴俊升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张作霖私下不止一次对人说:"吴大舌头(吴之绰号)是识时务的俊杰,但这种人用之令人担心,弃之却又可惜! "吴俊升也知道,要想让张作霖彻底对自己放下戒备,是需要时间和足够的耐心。正在吴俊升苦寻时机时,机会自己找上门了。
1917年,张作霖的哥们汤玉麟与他反目。事情一发生,吴俊升就坚定地站在张作霖一边,他主动找到张作霖表态说:"若是大帅想打,我带队打前敌,去揍这个兔羔子去。"吴俊升这话让张作霖非常受用,关键时刻捅你一刀子和帮你一把那是天壤之别啊!张作霖马上许诺事情平息后就保举他当师长。见自己的忠心有了回报,吴俊升甚为高兴,回到防地后,立即集合全部人马整装待发,准备随时增援张作霖。
张作霖没有食言,平定汤玉麟之后,他为酬谢吴俊升,同时也为借机扩大自己的实力,想方设法运动中央,将后路巡防队、骑兵第2旅扩编为陆军第29师,擢升吴俊升为师长。此后,在张作霖兼并吉黑,称霸东北的过程中,吴俊升一直死心塌地地追随他,充当了他的马前卒和急先锋,为张作霖统一东三省立下了汗马之功。
然而,在张作霖的心目中,吴俊升虽然一直为其献身效命,但是以他的资历和军事实力,再加上以前的过节,让张作霖不得不一直提防着他。因而,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对吴俊升都只限于利用而不重用。吴俊升对此并非没有察觉,对张作霖任命资历在己之下的鲍贵卿、孙烈臣为黑、吉两省督军嘴上不说,心里一直是怏怏不快。但他坚信,有付出就有回报,只要坚持下去,张作霖迟早会重用自己的。
1921年3月,吉督鲍贵卿遭张作霖贬斥后,因病去职。孙烈臣转任吉督,黑省督军一席虚悬。张作霖环视手下这批人,论资历论战功都非吴俊升莫属了。再者,通过这一段时期的考察,张作霖也觉得吴俊升是真心实意跟自己干。于是,张作霖向北京政府推荐任命吴俊升署理黑省督军兼代省长。至此,吴俊升多年夙愿得以实现,他对张作霖的感激之情也达到了顶点。
关键时刻,吴俊升再装孙子
就在张作霖对吴俊升信任度与日俱增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事情,使张对吴再生疑虑。而吴俊升对此事的处理拿捏得恰到好处,从而峰回路转,取得了张作霖的完全信任。
1922年第一次直奉战争,奉系全败。吴佩孚为离间张作霖同吴俊升等奉系将领的关系,指使总统徐世昌下令免去东三省巡阅使张作霖本兼各职,调黑龙江省吴俊升署理奉天督军。困守在山海关天泰栈里的张作霖,十分担心吴俊升趁机篡夺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奉系军权,在山海关连夜召开军事会议,布置各路将领拒不接受吴俊升的指挥。部署完毕,却不见吴俊升有任何动静。
吴俊升不想接任吗?其实不是,谁嫌官大啊?可这得看是什么情况。他清楚,张作霖虽然吃了败仗,但并未大伤元气,所失去的仅仅是关内的地盘和在北京政府的权力。凭其现有的实力,守住东北还是绰绰有余的。权衡利害,吴俊升决定拒绝接受北洋政府的任命,为表示绝无二心,他亲赴山海关向张作霖解释。
吴俊升专车到站时,张作霖恰在旅馆门前散步。见吴到来,转身回屋了。吴俊升随入见张,张作霖劈头就说:"兴权兄,你怎么这时才来啊?我正等你办交代呢,交代完了,你就是奉天督军,我是老百姓,你叫我住哪里,我就住哪里。
"吴俊升一听急了,结结巴巴地说:"呜,大帅,我是啥人你还不了解吗?要没有大帅,哪有我吴俊升的今天啊,我不是那忘恩负义的人。我在江省,有地有房,够我过几辈子了。钱呢,日本正金银行、朝鲜银行、东三省官银号都有我的款子,说句实话,我的财产不比你少。
大帅让我在黑龙江剿匪放马,垦荒开地,我会。把我搁在奉天,外国交涉,各省代表,文的武的,我一样也应付不了,我一天也干不了。我把家都安置好了,你住大连,我跟你住大连,你到哪里,我到哪里……"说到动情处,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张作霖见他说得真真切切,也动了感情,一把抓住吴俊升的手说:"大哥别说了,想不到你如此大仁大义,在我困难的关头,还能真心相助。
"张作霖本来在山海关布下重兵,准备将前来接任的吴俊升拘捕。谁知吴俊升不想接任,他感到今天预先准备下的一场好戏有些多此一举了。但是张作霖还想进一步摸摸吴俊升的底,说:"兴权兄,这可是北洋政府的命令,干与不干,非你我所愿。
依我看你还是恭敬不如从命吧?" 一听这话,吴俊升更急了:"什么政府命令,狗屁!依我看北京也是狗扯羊皮,胡搞一套!大帅,我把家里头都安顿好了,以后你去哪我就跟到哪。谁要敢跟大帅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说着,又掉下了眼泪。张作霖这一次真的被吴俊升的真诚打动了,从此,两人是嫌隙尽无。
第二次直奉战争中,吴俊升亲自率军出征,为张作霖逐鹿中原立下汗马功劳。 1925年郭松龄反奉,在张作霖危难之际,吴俊升不离不弃,毅然出兵援助,拯救张作霖于水火之中。 1926年,吴俊升以六十高龄,率军西征千余里,为张作霖攻打冯玉祥的国民军。
张作霖如愿登上北洋政府陆海军大元帅的宝座后,没忘了这位为自己出生入死、流血流汗的兄弟,任命吴俊升为东三省边防军总司令,确立了吴在奉系中二号人物的地位。
留下遗嘱,登上死亡列车
吴俊升除了在战场上为张作霖打头阵、出生入死外,平时对张作霖的事情更是相当上心。张府里有个大事小情,吴俊升总是从黑龙江专程赶赴奉天。张家有什么红白大事,他来倒还说得过去,可就连张作霖的儿孙之辈过满月、过百天,吴俊升也是场场不落。
逢年过节,这位年长张作霖一轮的大哥一定会赶到奉天,亲自给张拜年,还要送给张作霖子女压岁钱。吴俊升如愿当上黑龙江省督军后,为了谢恩,有一次他给张作霖子女们发的压岁钱竟然高达每人5000元。张作霖一见,异常生气,当众训斥道:"一帮小孩子给这么多钱干什么?净扯他妈拉巴子没用的。有这个精神头,把黑龙江的事好好办办,就比什么都强了。"要是别人听了这话,还不得难堪死,可吴俊升只是嘿嘿一笑:"一码是一码,钱是我对孩子们的一点心意,黑龙江我一定给大帅管好。"
遇到张作霖的生日,那更是吴俊升的最佳表现时机了。他提前几个月就开始做准备,除了送钱还要送上一些稀罕物。有一次,张作霖过生日,斗大字不识一筐的吴俊升竟然送了一幅字,上面只有一个大大的"一"字,张作霖颇为费解。吴俊升解释说:"大帅,我这是预祝你一统天下。"一句话说到张作霖心里去了。
吴俊升对张作霖的巴结逢迎,有时甚至到了赤祼祼的地步。有一次,在张作霖举行的宴会上,张作霖说某样菜好吃,吴俊升也赶忙夹了一口嚼了嚼说:"呜,大哥说得对,这菜味道好极了!"张作霖想戏弄一下这个马屁精,便改口说:"仔细品一品,也就那么回事。"吴俊升果然又夹了一块嚼了嚼,跟着改口说:"呜,是不如刚才好吃了。"这种毫无顾忌的马屁术让在座的其他人掩嘴偷笑,而吴俊升却心安理得,认为没有什么不妥。
当时的中国,早已废除了封建社会的三跪九叩大礼。可吴俊升不管这些,每次谒见张作霖时,都要行跪拜大礼。连张作霖都觉得尴尬,多次跟他说:"论年岁,你是大哥,行此大礼,那是损我的寿,我不敢当,况且都不是外人,用不着这样。"吴俊升却振振有词:"我只知道你是大帅,你在上,我在下,当然要行礼。我没文化不假,可是有分寸、懂规矩。"听听,会说话吧,看着是贬自己,实际是表忠心呢,张作霖能不爱听吗?
1928年6月3日,兵败的张作霖乘车由北京返回奉天。得知此消息,吴俊升决定亲自赴山海关迎接。此时已有日本人要在山海关截击张作霖的传闻,吴俊升也听说了。面对家人、部下的劝阻,他仍坚持亲自迎接,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我和大帅一个头磕在地上,就是生死的弟兄,我就是死,也要和大帅死在一块儿!我从小放马,连条换洗的裤子都没有,我能有今天全赖大帅,就是为他死也值。"临行之前,他还返回家中立下遗嘱,可见是做了遇难的心理准备的。
当张作霖的专列驶进山海关车站的时候,看到前来迎接的吴俊升,张作霖感慨万千:在这么危险的时候还能冒死来迎接我,他是真的忠心啊,这个人我没看错!吴俊升上车后,始终守在张作霖身边。次日凌晨5点多,列车行驶到皇姑屯车站时,吴俊升才长舒了一口气,马上就要到奉天了,看来是安全了。可就在吴俊升心下安定之时,只听两声巨响,他和张作霖所乘坐的车厢被炸得粉碎。吴俊升被一颗道钉击中头部,脑浆溢出,当场死亡。
据说,张作霖弥留之际,自己都生死难料了,还念念不忘这位"老把兄",吩咐身边的人"速往视吴帅伤势",不知吴俊升听到此言,是否可以瞑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