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青女同志 范小青:把女同志最后都变成男同志?

2017-0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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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女同志>是一部当代<红色娘子军>.它对女性文化身份的另一种发现与书写,颠覆了既往'女性写作'的风格--小说尽显女同志的'妖艳欲滴',又细

“《女同志》是一部当代《红色娘子军》。它对女性文化身份的另一种发现与书写,颠覆了既往‘女性写作’的风格……小说尽显女同志的‘妖艳欲滴’,又细数‘歹毒秉性’,但作者的本意是讲述人性异化的故事。” ———王尧(苏州大学教授) 时下,“官场小说”越来越多。

范小青的作品《女同志》,被出版社称为“第一部女官场小说”。《女同志》这部达40万字的长篇小说,描写了“女同志”万丽在走进机关的十多年中,与女上级女同事之间的相互嫉妒和互相欣赏,与男上级男同事的互相斗争和互相支持互相利用…… 范小青认为:“《女同志》实际上是一部当代女性成长史,融干部文化和女性文化为一体,写出了许许多多、各行各业的女性在男权社会中的进取与挣扎,以及她们对现实温柔而又坚忍的反抗。

” 在范小青居住的苏州政府机关大院里,活跃着一批女干部,其中包括1位副市长和9位部长。范小青写女干部,绝非无中生有。 官场“红”与“黑” 南方周末:首先谈你写作上的反差。

1980年代你写过《裤裆巷风流记》、《个体部落纪事》等作品;从1990年代后期开始,你陆续推出《百日阳光》、《城市表情》、《女同志》等逼近现实的作品。你为什么会从小城传说、旧事逸闻中抽身而出,把笔转向现实社会? 范小青:我写作的时候也可能是无意识的。

1990年代初期,我写过《杨湾故事》等一些中篇小说,时代背景很模糊,表现的是人的遭遇、命运的无常,苏州味道很浓,外界评价较高,我自己也比较喜欢。

但突然这条路就走不下去了,我做过很多努力,很多挣扎,就是回不去,没办法写。 问题在于,在全新的现实环境中写远离现实的东西,我实在走不下去,所以才会转入对现实生活的描写。我的小说《百日阳光》改成电视剧的时候,名字就叫《干部》。

我想为什么不尝试写一个“干部”系列呢?于是继《百日阳光》之后就有了《城市表情》、《女同志》这两部小说。 南方周末:你通过哪些途径了解官场?靠采访? 范小青:有人认为我人在苏州,可能过的是那种小家碧玉式的生活,生活比较封闭,整天在书斋里,人也比较忧郁。

其实恰恰相反,我是一个开放型的人。 我从小在苏州长大,这个城市不大,这个环境里很多人都认识我,对于苏州的干部阶层,我接触特别多。

我心肠和耳朵根子都比较软,所以文坛上或文坛以外的事情,只要请到我,我都不好意思拒绝,比如搞个活动、吃个饭啊什么的。我对生活是有热情的,去了以后也不是敷衍应付,而是很投入。就这样,我自然而然地交了很多官场上的朋友。

另外,我自己在区里挂过职,对政治生活也有一些直接的体验。1986、1987年,我在苏州沧浪区挂职任过区长助理。 南方周末:出版社做宣传时把《女同志》称为一部“官场小说”,而且是第一部“女官场小说”,你同意这样的评价吗? 范小青:我不太同意,我的小说描写的恐怕不是那种官场厚黑学。

南方周末:你小说中的干部,大部分都是好干部。 范小青:我的小说和“反腐小说”不一样。官场上的某些黑暗我也看得很清楚,其他作家写的那些腐败,我甚至也都亲眼看到或亲身经历过,但不知为什么,我始终觉得(阴暗面)只是(官场的)一小部分。

也不是说我写的干部都是好的,干部的问题很多,只是我没有从腐败这个角度去写,而是从人性的角度,对人的内心世界进行开掘:写人如何上进,如何敬业,如何挣扎,最后为什么会成为悲剧人物。

在生活中我接触到的一些干部,说实在的,我很喜欢他们,有时候我不忍心把他们写得很坏。我觉得苏南的干部普遍敬业,他们可能“不择手段”地促进地方的发展,从而实现个人政治目标。

他们的内心想法也大相径庭——可能是为了成就荣誉感;可能是为了完成自己的心愿;可能是为了贪污……总之各种想法都有。他们带来的变化和发展,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我可能还有些理想主义吧,可能还有一些浪漫色彩。这样一来,我的小说就略微有些亮色,但也不敢盲目乐观。 其实这也是我内心的矛盾和遗憾,我对官场的“红”与“黑”的评判始终处于矛盾之中。

南方周末:写现实生活是不是有风险?据说你的《百日阳光》因为虚构的企业与现实中的企业同名,还打过一场官司。《城市表情》因为涉及城市改造,有人升官,有人贪污下台,有人说你在影射苏州官场的现实。

范小青:我写的小说都是没有人物原型的,人物形象应该综合了很多人。小说与现实肯定有相通之处,人家难免会对号入座。 因为第一部小说惹了麻烦,所以我写《城市表情》的时候也是举步维艰,得回避一些原本很精彩的东西,这是作家的悲哀。

我们知道,很多人不知道。 戴着镣铐跳舞的《女同志》 南方周末:《女同志》中的主角万丽有原型吗? 范小青:万丽完全是虚构的,只能说是我内心对一批女干部揣摩的综合形象。其实生活中比万丽更精彩的人物多得很,但是我不能写,因为我生活在这个地方。

刻画万丽,有点像戴着镣铐跳舞。你得一心一意地去做,让别人看了觉得这个人物是真实的,但又找不到原型对号入座。 南方周末:万丽的背后藏着的是怎样一批女干部? 范小青:在生活里我接触的一些女干部,大部分时间谈的也是一些很私人的话题,比如说自己眼袋很重,想去做手术;你看我合适穿什么样的衣服,你这件衣服在哪里买的啊……都是些很感性、很内心的话题。

在工作上,这些人可能是很泼辣的女领导,比如说银行行长、保险公司老总,或者部长、主任之类,这样的女干部,我认识很多。她的部下也许就想不到,这么个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女领导会大谈美容话题。 也许一个让很多男性或女性都讨厌的女干部,表面看起来,她太男性化,她的能力很强,工作作风很粗暴,没有一点女人的温柔,但她的内心未必真那么强悍。

大多数女干部,仍然是一个女人。万丽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南方周末:整部小说,其实就是人性的异化过程。

万丽身不由己,由一个天真、简单的大学生变成复杂、老练的干部,她学会了官场的经营,而且越来越得心应手,最后都变成了自己刚工作的时候最讨厌的那种人。 范小青:实际上,官场是男性的世界。

作为女性,万丽想挤进去,她肯定会有这样的异化过程,在这一点上她和男干部是完全一样的。 万丽一直认为自己有才华,有工作能力才能得到提拔,到最后她才明白,因为“贵人相助”,她才能一步步往上走。

否则优秀的女干部这么多,为什么领导就偏偏看中你了呢?所以最后,万丽发现,她的努力进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还得靠背景,这又回到宿命感上来了。 宿命的东西或许我无法触及,但是人性和现实的冲撞是我想要表现的。

几个小说写下来,我发现自己的“干部小说”都是悲剧结尾,只不过悲剧性不那么明显,不那么震撼,这和我一贯的写作风格是比较吻合的。《百日阳光》、《城市表情》和《女同志》这三部小说,写的都是体制的问题。

在一个有问题的体制里,这些干部再敬业、精神再强大,到最后他的结果也会成为一个悲剧。造成悲剧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体制的问题。 很多事情,我们大部分人都能看破,但是看破以后我们并非万念俱灰,我们还是在那里工作,在那里努力。

南方周末:你在小说里写了很多不同的女干部形象,从我的观点来看,她们之间对权力的争夺、进取和男性世界并无不同。 范小青:官场游戏规则是男性决定的(笑)。但不管怎样,她们还是和男性不同。

比如在政治世界里,男性可能为了政治目的坚定地放弃一切,但女性往往在最后关头,会因为情感而丧失理智,放弃已经到手的权力,虽然这是她一生努力的目标。 就像《女同志》里的李秋,那么坚持原则的一个人,最后为了她所爱的第二任丈夫,放弃了多年坚持的原则,违规停止向万丽的房产公司追讨欠款,使得万丽的房产公司继续维持运转。

另一个女同志余建芳在马上可以升任县长的关键时刻,因为和市委朱部长的情感问题,使得竞争对手有了把柄,她的仕途就此中断。

作为一个从基层一步步干起来的女干部,余建芳已经异化得很严重了,在职场上她早已是个铁石心肠的人物了,但她的内心仍在挣扎,还残存柔情。 男女能绝对平等吗? 南方周末:在小说里,你还借人物之口说出,在当前的政治环境里,女性和男性并不平等。

范小青:在政治体制内,女性确实面临很多不公平,比如即便与男性同样努力,但女性获得的机会和空间比男性要少很多。 在具体工作中,女干部大刀阔斧,别人就会认为她很异化;一个男干部大刀阔斧,别人就会觉得他有魄力;作为女干部,她不可以大声说话,不可以挥手,不可以生气发脾气,应该永远和风细雨;如果她大声说话了,大家就会鄙视你,说她是“女强人”,反之呢,权力欲不强的女干部,别人又会认为她太软弱,没有能力,不适合当官。

一个女人当了官,所有人都会对你另眼相看。作为一个女人,你在外面工作特别能干,你就会遭到非议,因为你肯定不顾家;然后你就要被迫证明,你在家里也同样出色,否则就是“女强人”。

没有文化的女干部听了,还觉得“女强人”是一个美称,但大部分有知识的女干部,最怕别人说她是“女强人”,为此常常有意向人证明自己不是“女强人”———我的家庭多么和睦,我多么爱我的老公,我对孩子多么关心……这是很可怜很悲哀的。

一个男人就无须这样证明,回到家心安理得,可以什么都不干。 有好多人跟我讲,“我见到的女领导都很讨厌,她们根本不像是女人。”在这一点上,男同志对女同志有偏见,有些女同志对女同志也有偏见,有些当官的女同志自己也有这样的想法,这是最最悲哀的。

南方周末:女干部在男权世界进取,似乎也有些天然优势? 范小青:在很多时候,她们一步步往上走,有自己的努力,但有的时候也是拜性别优势,比如作为班子配备,每一级政府在领导班子里都按比例配一个女同志;在各种会议上,你能看到一些代表名单里女同志后面都会加上“(女)”,我觉得,这似乎从另一个角度在显示男女的不平等。

在官场里,女同志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女性可能会通过色相去换取一些东西。在小说中对此我只涉及到一点点,我下不了狠心去写。尤其写万丽这个人物的时候,没有把她写得很猥琐。如果我写万丽为了工作出卖色相,万丽的形象是不是就全毁了?她再有苦衷,也很难得到认同,我不忍心把她的形象写得太坏了。

有人看了《女同志》对我说,你下手的时候还是软了一点,你要再硬一点。他认为万丽的结局太阳光了,在现实生活中这是不可能的。

其实在《百日阳光》、《城市表情》出版之后,就有人提出了这个问题。但我在写《女同志》的时候,下手还是软了一点儿。这个“软”,有人可能觉得不过瘾,觉得我没把官场写透写绝。但我总觉得自己还是下不了手。我不知道这是我的长处还是短处,也许这只是我所理解的人生状态。

南方周末:男女能够绝对平等吗? 范小青:新中国成立以后,我们以革命的形式完成了女性解放,女人也是半边天,走出家门去工作,与男人完成同样的任务。从表面看,这是平等的,但实际上也是一种不平等,因为男女之间存在着既定的生理差异,有些东西能平等,有些东西是不能平等的。

这可能也是世界性问题。 女同志从政当官,其实也是一种人生追求,不管在什么行业工作,要求进步并没有什么错,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攀登人生最高峰,这样的追求是值得肯定的。(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