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祖安书法展亮相国博 其人其言其行其艺让人称奇
昨天(10月15日),“含弘光大——章祖安书法展”在北京中国国家博物馆开幕。
展厅里,先生的作品普遍书于纯白宣纸上,墨色浓黑,明朗清素、落落大方,用美院院长许江的话来说,“几乎是一个裸展,但却脱墙而出。”
面对这样一个与展览时风不同的个展,你能够明白,书法所具备的力量,不在如何应对展厅、时代的要求,而在于书法和书写者本身。
深居简出的中国美术学院教授章祖安先生在这个时代里活得像一位隐士,80岁依然目光如炬、言语犀利。
台下一位北京记者感慨:“这些年采访了那么多书法展,章先生谈的书法真正令人信服,也只有这位老先生还在讲书法的‘气’、‘势’、‘力量’。”
“山雨欲来,余身铁石”。这是章先生展览中的一幅字,也可以视为这位师承陆维钊、夏承焘、王焕镳、姜亮夫等大家,文武兼修、深研周易的老者给予这个时代的答案。
100余件展品
老先生挑了又挑
在昨天的开幕式上,章祖安先生这样说:“这个展览,我是展示我的作品现在如何,作品是挑了又挑的,现在看起来是蛮好的,不好的我挑掉了,这代表我的审美水平。但是我很有信心的是什么呢?我以为我还可以再往前,理由在哪里?就是我知道自己的缺点,我看出这里面没有一幅很完美的作品,里面好多细节还可以上去,这是我的潜力所在。假如看看都很好了,那就没有进步了。”
走下讲台后,他问身旁的许江:“我讲得怎么样?”然后又自答:“不虚心,又虚心。”
这个时代里,人们总在求变,似乎谁走得快一点,谁就拥有了未来。但章先生说:“如果一个人在写字时想着如何创新,那么,他是写不好字的。”
他很坚定,身体力行,包括这个展览。这次展览的100余件作品中,有的是元气淋漓的条幅、横披与对联,也有富含神采的《长恨歌》等小楷长卷,古雅灵逸,字小而韵永;又有以纵幅书录“三十六计”的擘窠大字系列,雄强浑厚,如宏钟大鼎,气象撼人心魄。
而时下流行的创新多变的展览之风,这里统统没有。这大概是一代学人的风骨,但今天已然珍贵。
不设研讨会的展览,却引发了一种自觉而真诚的探讨。许江院长敬佩地说:“今天的艺术家创作总有一个意识——现代性,我觉得这是一个假命题,甚至章先生的书法正是在破解这种假命题。”
但章先生的书法不新吗?副院长高士明说:“将章先生放在整个书法史的历史里面,他很独特,这是和西方创新概念不一样的,是一个中国的自新意识。章老师让我特别钦佩的是,看他字的时候看他的那些小题跋,你再仔细去琢磨他这个人的状态,会发现他是一个非常凝聚的个人,今天不可能有这样的人了。”
关于书法
他强调“力量是前提”
章先生昨天在国博讲坛的讲座《书法与中国传统文化》,在半日内300多个座位就被全部预约完毕,讲座现场更是连过道都坐满了听众。
学养深厚的章先生,极其厌恶故弄玄虚,也不愿轻提“国学”二字,甚至回避谈及自己自幼习武,担心很容易与当下江湖气的做法混为一谈。他评价自己的作品,多用浅显的口语,讲座中竟是笑声不断。
而关于自己的这个展览,他是这样讲的:
“五年前我在中国美院美术馆做过一个展,这次觉得自己又跨了一步,一是力量上有所加强,我的观点——力量是审美的前提,没有力量就谈不上。力量表现在书法上其实是一种错觉,是错觉带来的美感,艺术家要带给观众这样的错觉,力量是一个基础,而最后又落到力量上——气势、元气,实际上个人和国家一样,要有力量,而不能疲软、轻飘。”
这个力量当如何解?他说:“拿毛笔把你的力量变成字迹。力量不等于一般的力气,在作品上,人的力气和力量不是成正比的,否则举重运动员力量最大,但他们在字上转化不一定最厉害,有的冲击力很大但不美,就像大力士很粗壮但没有美感。我的作品,我自己以为力量占上风,这个力量是可以对比的,你两张作品放在一起就看出来了。”
他是
爱护年轻学生的严师
昨天开幕式结束后,当电视记者们一遍又一遍围着他问相似的问题时,他突然就有点不高兴了:“老是重复同样一句话,不是变老年痴呆了吗?”
传媒时代怎么还会有这样的被采访对象?陌生的记者们有点紧张,但熟悉章先生的年轻记者们都笑了,大家也就跟着笑了。
章先生爱护年轻人,所以才严厉。与他亲密的王霖副教授曾说过,“古人说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这话用在章先生身上很适合。”
前些天,微信圈里刚刚开始传播章先生大展的消息,最先来点赞的是朱关田先生和王冬龄先生。当年他们作为年轻学子师承沙孟海、陆维钊等诸先生时,章祖安先生正是助教。
朱关田先生在微信中说,“章先生书如其人、如其学、如其才,这是其一;其二,他作为美院首位书法博导,桃李满天下,主张学问、修养,非为写字而写字;其三,章先生很老派,他尊师,对学生则严爱结合,视为自己子弟,负责而有担当。”
【浙江新闻 】
含弘光大 人书俱老
中国美术学院首任书法博士生导师章祖安教授,1937年生于绍兴,幼承庭训,入私塾诵读传统经籍。1956年考入杭州大学中文系,受业于陆维钊、夏承焘、王焕镳、姜亮夫诸师,奠定了较扎实的国学基础。这些学养,使他后来主攻的书法创作中含融着浓郁而独特的文化气息。
整个展厅弥漫着“清、厚、奇、古”之意蕴,笼罩着“浑、睦、苍、凉”之意境:在险绝之中求瑰奇、瑰奇之极趋浑穆。有的屈绞盘拏,线条生辣;有的雍穆威严,却张力内具;有的庄谐并作,变动无方。章祖安的书写在极度的力量与痛苦之中获得刚健安详之美,从而进入一种书法美学的极致。
在作品中,章祖安将楷、行、草、隶熔铸一炉,变化运用。人流如织的展览现场,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邱振中对观众们解释道:他的书法面貌不同于常见的帖学样式,其中融入了许多隶书乃至章草的成分。面对这样的作品,观者的注意力已不在于笔致的精妙或字形的秀美与否,而更多的是在体会书写者对传统的理解、选择以及充满个性的运用发挥。
在章先生笔下,点画、字形已经不是表现的目的,而是成为一种媒介,作品真正表达的则是作者的审美格调与性情。
“章祖安的书法,绝不是一眼望去让人觉得好看的那种,以至于有不少人认为章祖安主治文史之学,书法只是其旁好。”中国美术学院书法系教授、博士生导师白砥分析说,但若简单梳理一下章祖安的书学之路,尤其上世纪80年代的一些代表作品,会发现当大多数书人还停留于基本法则的解读与学习时,章祖安则已站在传统文化精神的高度在创作了。
直至今日,章祖安的书法处处体现出对传统书理的追求与实践。而越至近期其“厚”“黑”“大”的美学理念越加明显。
中国美术学院院长许江这样描述老先生:奇人、奇遒、奇狷。奇人,指的是他文武双全。中国传统学问与文章,他信手拈来;而其始于6岁的武术学习,也使得他年逾古稀,却鹤发童颜,目光如炬。奇遒,指的是他的书法艺术。他文武兼修,最后归于书艺。奇狷,是他既秉承文人忧患情怀,又坚持真我性情。
面对本报记者的采访,书法家王冬龄感慨:中国高等院校书法专业从上世纪60年代初创设本科班,一直到招收硕士生、博士生、博士后,章祖安先生是持续的参与者与见证人。
老而弥坚,拾阶而上。章祖安在答谢词中铿锵有力地说:“我还能往前走,因为通过这次展览我发现了自己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