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劲松演员 王劲松 演员演戏就像农民种地

2017-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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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今年8月的一天,在天津大剧院小剧场里,王劲松刚刚结束话剧<足球俱乐部>的走台,正在等待化妆师来为他化妆.他有点儿兴奋,又有点儿颓废,说话时习惯性地微微仰起头向上张望,思考时习惯用手摸着下巴上浓密的胡须,让人感觉像是一位略显神经质的艺术家,浑身都是戏.演艺圈有两个王劲松.一个是因出演<北平无战事><琅琊榜>等剧风头正劲的新锐,另一个则是已经成为北京电影学院表演学院副院长.表演教研室主任的老牌演技派.眼前的这一位是后者--他塑造的很多角色都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不要

今年8月的一天,在天津大剧院小剧场里,王劲松刚刚结束话剧《足球俱乐部》的走台,正在等待化妆师来为他化妆。他有点儿兴奋,又有点儿颓废,说话时习惯性地微微仰起头向上张望,思考时习惯用手摸着下巴上浓密的胡须,让人感觉像是一位略显神经质的艺术家,浑身都是戏。

演艺圈有两个王劲松。一个是因出演《北平无战事》《琅琊榜》等剧风头正劲的新锐,另一个则是已经成为北京电影学院表演学院副院长、表演教研室主任的老牌演技派。眼前的这一位是后者——他塑造的很多角色都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里倒霉的记者叶斗,《谁说我不在乎》里要做个弹弓子打冯巩家玻璃的精神病患者,《山楂树之恋》里的主任,《赵氏孤儿》里屠岸贾的谋士……他还用过“气壳”这个艺名,演过小赌棍、小混混、嫖客、偷窥狂、敲诈者以及太监。

他擅长演绎各色小人物的内心世界,时常能在平凡无奇的场景中展现出“不疯魔不成活”的表演张力。

近年来,作为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的教师,每学期王劲松都要完成两个以上单元班级的表演专业教学工作,还要担任两个进修班级的影片赏析课教学。除此之外,他还任职表演学院副院长,负责教辅和行政工作,大到各种教学科研专项工作的申请、实施,小到联系行政后勤维修设备,每件事他都要尽职尽责地做好。

说到学生,王劲松如数家珍,海清、马苏、刘亦菲、罗晋、周冬雨、古力娜扎……不少学生的名气已远胜于他,他言语间有些许无奈和自嘲,但更多的却是骄傲与自豪。他说:“所谓甘为人师,就是要甘做托起星芒的夜空,为明星的诞生而付出,因群星闪耀而微笑。”

王劲松笑言,教课之外,人生中最大的快乐就是在话剧演出时别说错台词儿,人生没有完美,尽心尽力就是完美,达到完美就是死亡,靠近完美而不能成为完美才是人生的动力和方向。当一个人身体的硬件逐渐老化,精神的软件反而会随之越来越紧致、净化、提纯,获得完美的幸福。尽管这个过程中会有很多考验,遇到很多诱惑和不公正,但是在纷繁的世界中,我们仍要找到精神的支点,为之奋斗。

说到这儿,他用手摸着下巴,眼睛望向远处昏暗中的舞台,似在享受这孤独的片刻,同时也陷入了沉思。

教学同时也是提升自己

记者:当年您就那么坚定地一定要考电影学院,要做演员吗?

王劲松:进入北京电影学院的时候我已经22岁了,同届里面年纪算比较大,但不是最大的,姜武比我还大一岁。因为觉得自己的形象不太具备优势,我还想过考导演系。如果没考上专业院校,我会走和王宝强一样的北漂路,我有这种直觉,如果我当不了专业演员,我可能就会做业余演员,自己写剧本自己编导,当剧务、当副导演。我跟电影没有“客气”的感觉,我从一开始接触电影就有一种亲切感。

记者:我看过一些资料,您在电影学院读书时就干过包括剧务在内的很多剧组的工作。

王劲松:是啊,从大学二年级开始,我当剧务、美术、副导演,都是协助老师处理日常工作。我对于舞台熟悉的程度,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舞台的构成,舞台上的表现方法我都了然于胸。你有创意,有意念,我就能将它呈现在舞台上。因为万变不离其宗,从莎士比亚戏剧到现在,精神内核就是这样,其他都是改变表演方法。

记者:毕业后您在中国青年艺术剧院当了五年演员,然后到北京电影学院当老师,初登讲台是什么感受?

王劲松:那时候我已经当了五年演员,有感悟,有体会,知道什么样的表演是精彩的,但是很难表达出来,很难说出来。在电影学院教课时,经常要给学生做示范,常常是学生着急,我也着急。后来黄磊给了我一些启示,他说你必须要启发式教学,必须用学生的方式教导学生。

后来我就慢慢掌握教学方法了,表述能力也提高了。观众教会了演员什么是真正的表演,学生教会了老师什么是真正的教学,表面是教学生,其实也是自己做学生,现在经验越来越多,教课不太累了,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苦尽甘来。

记者:您后来还做过北京电影学院相声喜剧表演班的带班老师。

王劲松:我主要负责戏剧表演的部分,相声班是另一个老师在教。他总是站在讲台前亲自给学生进行各种角色的示范表演,用他的话说,演完男的演女的,然后再演不男不女的。一天在课堂上能演十几个角色,当老师很锻炼人。

学生成功的时刻自己最幸福

记者:您觉得是当老师更快乐还是做演员更快乐?

王劲松:97届,就是海清她们那届汇报演出时,观众疯狂围观,剧场里连地上都坐满了人。那时候我发现当老师产生的幸福感,远远超过了我自己上台表演的幸福感。现在我教过的学生中有人已经当了老师,学生的学生已经开始当助教,不管他们是否会想到我,但是我知道自己的知识和智慧在传承,艺术生命在延续,能量变得更大了,这是很奇妙的感受。

97届学生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记得海清在《骆驼祥子》里演虎妞,她读了很多之前不同时代演过虎妞的演员的传记,包括斯琴高娃的、李婉芬的。她还读了各种导演阐述,学得脑袋都大了。上台后,她不断自我否定,演到一半停下来跟我说,老师,我演的不对。我问她为什么不对?她说,李婉芬说虎妞应该那样演。我告诉她,我不需要李婉芬的虎妞,也不需要斯琴高娃的虎妞,我就要看黄怡(海清的原名)的虎妞。

我记得曾经有三次课,同学们都没排戏,就陪着她一个人哭。有人跟我反映说,你不能让她一个人耽误我们这么长时间啊,我们还排不排?但我还是决定耐心等待她找回状态。最后那个作品非常轰动,当她在音乐声中说“祥子,我真是对你好。

祥子,我要为你生个儿子”,然后难产而死,我们的处理方式是四个男生把她举起来倒挂,一束红光,海清穿着小红袄,“死”在灯光中。她演得太好了,我听到很多观众的掌声,看到观众流泪,我感到特别幸福。后来我每次看这个戏都会落泪,我还问别人我是不是老了,怎么看学生演出哭成这样?

记者:您对演员这个职业怎么看,您怎么告诉您的学生演员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王劲松:很多明星总觉得自己是在表演,而对我来说,演戏就跟农民种地、司机开汽车一样。这并不是我对电影不够尊重,我只是不理解那些所谓大腕儿从哪儿找的感觉,感觉自己是“腕儿”。我特别欣赏电影学院里常看到的几句话,以前是“梦开始的地方”,现在是“培养电影工作者的摇篮”。

我们就是电影工作者。在我看来,电影工作者和农民很相似,一样都是脸朝黄土背朝天,摄制组现场永远是泥土灰尘,尤其是战斗场面、农村戏,跑来跑去,滚滚红尘。

其次,农民是靠天吃饭,电影也是,最大的灯光就是太阳,太阳没有了,就拍不成日戏,所以拍电影也是靠天吃饭。再有,一个摄制组除了导演制作,其他的环节为了降低成本、减少投入,往往找的都是农民工,负责灯光的都是农村小伙子。我看这个行业的本质跟农民很像,我们都是为中国电影不断耕耘的老农民,拿我个人来说,我的重点就在于培养未来的电影工作者。

喜剧的本质是悲剧

记者:看您的舞台表演,觉得您演得特别与众不同。

王劲松:我的表演有布莱希特表现派的部分,进入电影学院后,我系统研究了斯坦斯体验派,这就像人的左右手——体验与表现,并不矛盾。以前学哑剧,表演有点儿夸张,学了体验派演现实主义题材,尤其是影视剧中偏现实生活、重人性的细节,有了很细腻的体验,也会使表演变得更丰富。

记者:从表演上来说,话剧和影视剧您更喜欢哪一种?

王劲松:话剧过瘾。话剧是以演员为中心的,有十足的体验感和成就感;而电影多依附于导演的处理,蒙太奇的效果。在舞台上演话剧的快乐,就像一个好的足球运动员带球过了对方后卫,起脚射门得分时的那种快乐一样。话剧难在配合,每一场都有变化,也会有些小失误,演员要时刻注意应该如何应对,如何补救。

记者:您如何理解喜剧?

王劲松:喜剧的本质是悲剧。观众看到比自己水平高的角色,会产生一种敬仰,在这种敬仰中是没有笑声的。当观众看到水平比自己差的角色,这个角色还总是做错事,观众就会发笑。但如果设身处地为这些戏中人想想,会发现这是很让人悲伤的事。

记者:您被称为“小角色之王”,您成功演绎了很多神经质的角色,把握这类角色有什么秘诀吗?

王劲松:我演精神病患者是一绝,我特别擅长演神经质的、精神变态的角色。因为我从小喜欢模仿这类人,喜欢观察精神失常的人的眼神,觉得他们很特别,常常琢磨他们在想什么。做这些事我并不是为了表演,我就是爱观察,爱揣摩研究。

上次来天津来演话剧《燃烧的凡·高》,这个角色有自身独特的人物画卷,他很可怜,很壮烈,他是精神病,是疯子,割掉耳朵,开枪自杀,他是不懂与别人交流的人,但他早期也是传教士,把他的故事不加处理摆在台上娓娓道来就很感人。

你说演员演得有多伟大,我觉得一是剧本伟大,二是主人公本人就很伟大。我在剧场里演凡·高得到的鲜花和掌声,百分之九十都是给凡·高这个人的。我怎么卖力气演,在台上累得够呛,当演出最后,在音乐中升起一幅幅凡·高的自画像时,所有观众都在流泪。

所以我觉得我演得不如画本身感人,真正的凡·高一出来,我只能膜拜。我演出时希望自己是一面镜子,呈现凡·高最真实的样子。我没有很强烈地想表达我是谁,我不希望我的胡思乱想玷污了他,辱没了他。

当我被别人认可时,只想感谢缘分构成了整个表演,演员无足挂齿。演员就是一个路牌,指着一个方向,到北京还有1000米,别人以为你是北京,但你其实只是一个路牌。演员只是指向月亮的手,别人误以为你是月亮,其实你只不过是让别人看到月亮的那只手。

做个好演员已经足够

记者:您演过很多角色,在这些角色中您觉得表演难度最大的是哪几个?

王劲松:我认为在我所有演过的角色中,表演难度比较大的是陈凯歌导演的《赵氏孤儿》里面的宦官。导演要求这个人物“无骨”,一切行动都是软绵绵的,又要把心狠手辣的性格刻画出来,这很有难度。陈凯歌导演反对过于戏剧化的表演,他喜欢绵里带针的演法儿,那个角色我是一条一条不停地拍出来的。

最受观众关注的是《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那部戏冯远征老师演得太好了,很多女孩子到现在对他都有心理阴影,哈哈。我演的叶斗是一个偷拍者,若即若离,很神秘,大部分戏都是闷在房间里偷窥,而后独自对着摄像机来一大段关于拯救女人的独白。

记者:西方影视剧主人公有时会是“污点英雄”,或是有些神经质的好人。在中国影视剧作品中这类角色似乎难成主角,您恰恰更适合演这类角色,您有过心理不平衡吗?

王劲松:我从事表演30年,从事影视表演20年,从来没有路人“骚扰”我。我常和学生们开玩笑说,你们组织点儿人找我签名吧。偶尔走在街上也会有人多看我两眼,说,这人眼熟啊,但接下来的话往往令人沮丧——你长得像我一个同学,要不就是你是不是去我们公司办过事儿?我有时也反思,我可能没把演员这个事业太当回事儿。

我曾经觉得自己几十年的表演创作很失败,如果有人认出我,我都觉得很感谢他。我教的很多学生都成了大明星,有的学生上课门口还有保镖。

后来我也有一些安慰,迈克尔·杰克逊说他最幸福的事是冒险到超市买东西,没被认出来,他体会到常人的幸福。这种幸福我常常有,总之,我是一个不太有名的演员,但我是一个幸福的演员,我和所有的知名电影导演都合作过,虽然都是饰演小角色。

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是我儿时心中的殿堂,我现在和剧院里伟大的艺术家们合作,成为亲密伙伴,我还有什么不幸福?那些粉丝,那些崇拜,那种狂热,被关注,为别人而活,也是一种受累。所以我放弃了想成名的念头,一切随缘,我希望自己是一个不知名的好演员,好艺术家。

王劲松口述 我的哈尔滨文艺往事

我从小就喜欢表演,上小学时参加过合唱团,参加过街道的文艺团体,上台演出一点儿也不怯场。上初中时,学校的朗诵比赛、相声比赛我都能拿名次,元旦、国庆晚会我都是主力,我还学过武术,弹过吉他,跳过霹雳舞,总之凡是跟文艺沾边儿的,我都喜欢。

那时候哈尔滨的业余文化生活搞得红红火火,工人文化宫有表演班,青年宫有影视活动中心,还有广播剧班、配音班,请哈尔滨话剧院的老师来教表演,歌舞剧院的老师来教舞蹈,“声台形表”都有专业老师,有点儿像现在老年大学,很多已经工作的成年人下班后都来参加业余文化活动,一个月只要交三块钱会费就行了。

后来我参加工作,在啤酒厂当工人,业余时间仍到工人文化宫和青年宫两个地方活动。啤酒厂在郊区,我常常下班后坐通勤火车到市区,再骑自行车到青年宫参加活动,晚上就和朋友喝啤酒、吃夜宵,忙碌却很快乐。

我很喜欢哑剧,模仿过王景愚老师的《吃鸡》《举重》。一个偶然的机会,王德顺老师带着他的家庭哑剧团到哈尔滨演出,看完演出后我很激动,我被他的表演中的那种冲击力所震撼,直接冲上舞台,给他演了一段。他看完我的表演也特别高兴,让我到他住的旅馆找他,给我指导讲解,给我做示范,告诉我表演中存在的问题。他说的话我都拿一个小录音机录了下来。

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就跟着王德顺老师学习哑剧表演,帮他在演出时放大幕、拉大幕、打杂儿。从单纯模仿到专业训练,他对我的帮助很大。哑剧强调的是角色性格色彩和视觉冲击力,学习哑剧,可以丰富表演的手段,特别是对电影表演的帮助很大,因为电影台词少,大部分要靠演员的肢体动作,学过哑剧的演员可以设计出符合人物性格、富有冲击力的肢体动作。

王德顺老师教我演《主人与狗》,我的训练量没达到他的强度,但这个作品还是让我大大提高了自己的表演水平。

很多艺术学院到哈尔滨招考,表演班的朋友们陆续考上了北京电影学院、中央戏剧学院。我也想考,考过一次上海戏剧学院,1989年,落榜了。我就琢磨,我是不是不适合从事专业表演?正好有一个机会,长春电影制片厂拍摄电影《赌命汉》,找我演一个小赌徒。我在懵懵懂懂的状态下参加了胶片电影的拍摄,在某种程度上,这部电影给了我希望,坚定了我从事表演工作的信念。我告诉自己,无论是否能考上专业学校,我都不会放弃表演!

1990年我继续投考,这回竟然被“上戏”“北电”和“军艺”同时录取。我记得齐士龙教授问我为什么考电影学院,我毫不犹豫地说:“我希望为中国电影做点儿什么!”就这样,我离开哈尔滨的啤酒厂,离开了文化宫的表演班,顺利走进北京电影学院的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