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正秋蒋经国 蒋方良蒋经国:老大的女人和老大
几年前,当我还是大龄单身文艺女青年的时候,老是被女友X叫去看电影,她喜欢的电影大多一个类型:老大和他的女人——有时,“女人”的后面还要加上一个“们”字。
尤其热衷《无间道Ⅱ》。
刘嘉玲扮演的大嫂Mary,一边听着顶级音响里飘出来蔡琴低沉的嗓音吟唱的《被遗忘的时光》:“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拨动琴弦”,一边对着还是小弟的吴彦祖浅浅一笑,说:“做女人其实很简单,只要男人好,我做什么都行。”
举重若轻的大嫂范儿。
每当这时,X便再也坐不住了,她总是感动得抖着腿,攥住我的手,哆嗦着嘴唇说:“看看,看看,这才是老大的女人!”
我默默抽回被捏得生疼的手,泼她冷水:“Mary最后还不是挂掉了?你去看看《龙在边缘》、《江湖告急》,哪个老大的女人有好下场?就连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船王欧纳西斯这样的政经界老大,他们的女人也不好当。”
X总是斜我一眼,带着燕雀焉知鸿鹄之志的执着,坚定地说:“男人,最高的理想就是做老大;女人,最好的归宿就是成为老大的女人!”
我明白,她所谓的老大,是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等等任何一个领域成功男性的统称,以区别于一辈子事业平稳庸常、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大多数普通男性。只是,老大从来不是平步青云的,就像老大的女人向来没有一步登天的,每个老大和他的女人都在岁月的跌宕起伏中淬炼成了常人不可及的符号,他们的故事足够从不同角度拍摄好几部爱情惊险片,比如,蒋经国和蒋方良。
苏联姑娘芳娜刚从工人工艺学校毕业不久,被分派到乌拉尔重机械厂工作。一个加班很迟的晚上,或许月黑风高,芳娜回宿舍途中被某个壮汉拦住,她不停闪躲,他却步步紧逼,紧迫中走来一个年轻人,厉声问:“什么事!”
年轻人个头不高却矫健有力,眼见劝说不成,上演了一套全武行,东亚小伙力克俄罗斯壮汉。
获救的芳娜感动极了,热烈拥抱男青年“尼古拉”,却不知道他还有另一个显赫的中文名字:蒋经国。因为各种各样的政治需要,被当时的中国政要、担任黄埔军校校长的父亲蒋介石送往苏联学习。
这是男女主人公相识的第一个版本。我很负责任地查阅了传记,还有第二个版本:美人芳娜拯救冻昏于雪野的英雄尼古拉。
总之,无论是英雄救美人,还是美人救英雄的戏份,都符合小弟小妹们对老大和大嫂初次相遇的梦幻,就好像传奇的开篇注定不是你我这般庸常的岁月。
1935年3月15日,25岁的蒋经国和19岁的芳娜在乌拉尔机械厂工人俱乐部举行了婚礼。
婚礼的背景音乐是《国际歌》,工人们热烈鼓掌,大声欢呼,喜庆的纸屑花雨凌空洒落,空气中弥漫着爱情和伏特加的味道,年轻的异国夫妻紧紧相拥。
1935年12月,新婚夫妻的长子爱伦出生,中文名字蒋孝文;第二年,又添了个女儿,小名爱理,就是后来深得蒋介石和蒋经国宠爱的混血美人蒋孝章。
通常情况下,老大和大嫂相识于微,在没有发迹的岁月中共同度过些许美满和乐的日子,那时,老大并未彰显日后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英雄气魄,反而有点儿怂,好像“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一般委屈着,甚至,要靠大嫂的肩膀扛起生活的重担。
李安如此,当年的蒋经国也是这样——他曾经在《我在苏联的日子》中写道:“当时我们经历的痛苦,并非梦境,而是最残酷,最惨痛的现实……。”
的确,由于父亲蒋介石的政治立场,蒋经国被免除了乌拉尔机械厂副厂长职务,取消了候补党员资格,被工厂开除,失去所有收入,于是,芳娜用并不高的薪水,照料着丈夫和两个孩子。
不过,人生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苦尽甘来”和“柳暗花明”。
在漫无边际的苦海中挣扎,以为再也到不了对岸的时候,在望穿秋水总也看不到希望的时候,命运来了个大转折,一下子弯道超越,前路瞬时鲜花遍野,彼时的扬眉吐气就像一个积攒了很久的厚重微笑。
由于西安事变的契机,蒋经国终于返回离别12年的故乡。
他和芳娜带着一双儿女,乘坐“马特洛索夫号”到香港,被弟弟蒋纬国和一大批中国官员恭候迎接,获得了太子党应有的尊荣,并且隆重地补办婚礼。
那天,奉化老家正厅锦绣包梁,地毯匝地,红烛耀目,灯盏炫人,芳娜轻轻牵住蒋经国递过来的红绸一端,缓缓走向新生活。
公婆为她取了一个中文名字:蒋方良。从此,这个名字伴随她的余生,她在这个名字的躯壳里认真地演绎新生活。
原本中文一窍不通的异国女子,一年之后就可以流利地用中文和人交谈,奉化方言说得比丈夫还地道,孝顺公婆,照顾子女,获得长辈亲友一致认可。
只是,她的几个孩子,除了独生女蒋孝章会说一点俄语外,其余3个儿子都不会说俄语,这个孤寂的女子,在未来漫长的岁月中,除了忙得见不上面的丈夫,没有一个可以用母语聊天的伴儿。
二十岁的时候,我信奉只要努力,便能拥有不平常的人生。
现在,在奔四的路上,我粲然发现,非同一般的人生,仅仅属于有着非同一般性格的人,或者格外的坚忍,或者格外的偏执,或者格外的热烈,或者格外的冰寒,资质平凡如你我的大多数,纵然被摆放进一段特异的历史,也注定是HOLD不住的。
就好像“大嫂”这个岗位,同富贵你做得到,共患难你做得到吗?照顾父母亲友你做得到,让小弟们信服你做得到吗?温良贤淑你做得到,关键时刻的稳准绝狠你做得到吗?与丈夫举案齐眉你做得到,对待丈夫和其他的女人的那档子破事依旧一笑而过,不上脸不挂心,你又做得到吗?
这些,蒋方良做到了,踩着那些被遗忘的时光。
1938年,蒋经国被派到江西南部当赣南专员,蒋方良母子留在老家,像任何一个平凡的中国主妇般生活。
爱情转变为亲情,只需要时间的金手指轻轻一点,点击之间,蒋经国已经爱上了另一个女子——章亚若。
在网络评选的婚外情高发地段中,办公室首当其冲——对于一个事业男性,再也没有比邂逅工作上的解语花更让人心旌摇曳。据说,最危险的小三不是那种拥有你没有的一切的女子,而是你的升级版甚至复刻,因为大多数男人喜欢的始终是同一款女子,只要出现的时间和地点恰当,比如男人正在事业发展期、长期出差或者在公司OT,身边偏好有个和原配类似的单身女同事、女拍档或者女秘书,日久自然生情。
所以,女人们要当心的不是妖精——并非每个男人都有机会被聂小倩勾引一把,最危险的情敌,其实是身边的凡人。
章亚若就是打动蒋经国的凡人,小家碧玉式的好看,用得上“温润”二字。
这个拖着两个儿子的年轻寡妇,对蒋经国大刀阔斧的改革十分钦佩,毛遂自荐成为他的专职秘书,在两年多的时间里,两人形影不离。章亚若怀孕后,蒋经国安排她去桂林待产,事业心超强的委员长长子虽然很少回家,却每隔两三个星期就要去桂林探望地下夫人。
1942年1月27日,章亚若在广西省立医院生下一对双胞胎男孩,取名蒋孝严、蒋孝慈,孩子满月,蒋经国特地从赣南赶回,隆重举行满月酒宴,足见用心和尽心。
此时,婚姻飘摇中的蒋方良被婆婆宋美龄召见,依旧只字不提丈夫的不是,只是得体地说:“母亲不必再问,他待我和孩子很好。我不能背地里讲他的坏话,不能听信谣言,更不能中伤我的丈夫”
可是,为了革命前途的委员长坐不住了。
2004年,台湾保密局退役少将谷正文,在接受《华声》周刊记者访问时公开:“蒋经国的情人章亚若,是蒋介石、陈立夫下令中统谋杀的。”
于是,人们这才回忆起六十年前的往事。1942年8月的一天,章亚若腹痛入院离奇死亡,两个孩子由章亚若的母亲抚养,孩子4岁时,征得蒋经国同意后改姓章。
1949年,年仅8岁的章氏兄弟和外婆被护送到台湾。
后来,兄长章孝严担任国民党十三大中央委员、十四大中央常委、外交部常务次长等要职,弟弟章孝慈成为著名的法学家,曾担任台湾东吴大学法律系主任、法学院院长、校长。
传奇故事总是有个传奇结尾。
只是,蒋经国的情感生活并未因此止步家庭,七年之后,他对京剧名伶顾正秋一见倾心。
顾正秋这样的情敌,几乎是所有女人的梦魇。够美、够绝、够才华横溢,据说,当年蒋经国已经动了离婚的念头,可是美人硬是没给他下蒙汗药,他压根不是美人的菜,他所有体恤入微的钟情在美人眼里都是一厢情愿的骚扰。
顾正秋铁骨铮铮地嫁给为了她离婚的台湾财政厅厅长任显群,俩人的传奇,作者有专文论述,在此按下不表。
总之,盛怒下的蒋经国把任显群抓了打了关了五年,顾正秋依旧不为所动,她脱下华服卖了首饰,气定神闲种菜浇花,到点就去监狱看丈夫,她浑身充满反骨地杵在哪儿,象一场行为艺术:我就是不爱你,怎样?
老大人也打了,醋也吃了,脸也丢了,依旧没有得到美人,于是,老老实实回到大嫂身边。
蒋方良继续原谅了丈夫。
她似乎没有难过和痛苦,似乎心如止水,辞去一切社会工作,不再抛头露面,一心照料家务和孩子。家庭,成为她全部的精神世界和物质世界。
于是,晚年的蒋经国和蒋方良又恢复了和睦恩爱,老大和大嫂亲热贴面的照片时常登上报纸,其乐融融的家庭影像丝毫看不出曾经的嫌隙,大嫂完全以老大为中心生活着:
蒋经国不喜欢女人干政,她便很少发表意见、不和朋友来往;蒋经国不希望人家讲“行政院长夫人也打麻将”,她就自此没上过牌桌;甚至,打高尔夫的嗜好,也因为一次搭乘新座驾去打球,遭到蒋经国指责后放弃了。
她在一个几乎完全封闭的世界里小心翼翼地经营自己来之不易的幸福,幸福却短暂得像一个梦——1988年1月13日,蒋经国逝世。
据说,蒋家女性的人生路几乎一致:因为互相需要而结合的婚姻,妻子忍受丈夫多次出轨,晚年真正找到恋爱的感觉却好景不长,丈夫离世后留下孤独的妻子长久地生活在亲情稀薄的世间。
蒋方良的子女们说:“父亲和母亲从来没有斗过嘴,真正相敬如宾。母亲此生最大的满足是一直陪伴父亲,跟他相守在一起。”
可想而知,蒋经国离去后她心里的创痛,她把丈夫的房间保留原样,每天去转几次,还要求随从每周带她去慈湖看望蒋经国的遗容。
更凄凉的是,蒋经国去世后一年,长子蒋孝文离世;两年后,次子蒋孝武又突然身亡;1997年初,小儿子蒋孝勇病逝。
丈夫和儿子们的英年早逝是蒋方良晚年生活里最大的伤痛,她成了台北最孤独的女人——没有朋友,晚辈大多定居海外,她这个“外国人”却守在和丈夫共同生活的地方独自怀念。
老大的女人,要耐得住荣耀背后的凄凉。
2004年12月15日,90岁的蒋方良在台北“荣总”医院病逝。
现在,我们几乎可以给“大嫂”这个职业描述一份详尽的任职条件和从业技能:
美丽,至少曾经美丽过。
有才艺,琴棋书画,或者书剑骑射,或者厨艺无双,总得占一样,能做全才,那是最好。
和平时期全心全意做好妻子、媳妇、母亲,一旦江湖风云变幻,立即化身女中豪杰,能吃苦,善持家,智勇双全。
心胸宽广,对“老大”绝对服从,宽广与服从到什么程度?最好是无限量的。
我的朋友X最终没有成为任何行业与职业老大的女人,而是乖乖地找了个暖男,虽然没有小弟们前呼后拥拎包倒茶的威风,也犯不着刀尖舔血风起云涌斗二嫂的揪心。
暖男早上煮俩白水蛋,你一个我一个;切上一份水果,你一片我一片;热好牛奶和面包,蛋白质维生素谷物营养均衡;外出的时候主动抱孩子,给娃娃喂奶换尿布十分利落;从来不嫌X懒,不挑剔她心情好的时候煮的菜,也不计较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乱放的话。
暖男爱岗敬业工作不咸不淡,只要买得起而且X看得上,便大方刷卡毫无怨言;周末知道组织家庭郊外兜风,分得清大蒜和大葱,即便撂人堆里有点儿泯然众生,也是个不容置疑的优质普通人。
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做得了老大,就像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当得起大嫂。
这个世界,真的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要揽瓷器活,先有金刚钻,每一个老大身边,都站着一个既不平凡也不容易的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