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万新和唐万里 德隆和唐万新18年兴亡:成也江湖败亦江湖

本报特约撰稿人 唐立久 发自乌鲁木齐

人通过镜子看自己。假定有一天,你正视的是一块破损的镜面,发现自己的形象变得残缺不全,一定会很不舒坦:这是我吗?那么,德隆与唐万新的真实面貌又是如何?我与唐万新交往20年,观察德隆成长18年,试图从其性格角度找出悲剧之因。

朋友

20年前的新疆,正处在大开发的热潮中。从1983年起,国内大批高校毕业生支援新疆经济建设,于是,一场由本土派、支边派和返疆派三股潮流汇合的新疆大学生浪潮悄然萌动,唐万新也参与其中。当时乌鲁木齐市的大学毕业生都以加入新疆大学生联合会这个组织为荣,正是在这个平台上,我认识了唐万新。

1985年夏天,在新疆大学生联合会组织的原百花村饭店顶楼灯光舞厅,经人介绍我结识了唐万新,一个头不高、说话不太多的人。我们都没有跳舞,只是站在旁边闲聊。

一次聊天,我问他最近干什么?唐万新说:在乌鲁木齐市图书馆,石油学院的图书馆,还有新疆大学的图书馆打发时间,正在研究棉花。我有点好奇:为何研究起棉花来了?他说:新疆土地面积很大,棉花种植肯定是将来大有发展前景的产业。

当年,新疆的棉花产量仅有18.78万吨,只占全国总产量414.7万吨的4.5%。而现在,新疆棉花的产量占全国1/3产量。

1988年,《新疆交通报》摄影记者凌愉在德隆最早的机构之一——“朋友”彩色扩社印了一盒名片,由于质量问题,去找唐万新,他正在睡觉,立刻起来道歉,马上安排重印,后来两人相交成了朋友。9年后唐万新得知凌愉准备出书却缺钱时,便当场资助3万元,使书得以出版发行。

德隆核心企业叫友联——朋“友”、“联”盟这个名称也涵盖了唐万新特别看重友情的特点。他对朋友甚至过于袒护,如德隆有的核心人员损公肥私的行为被发现后,他仍以友情待之,工资照发、职位照在,只不过被边缘化而已!

今年年初,曾是德隆重量级高管的人物回到新疆,为德隆和唐万新筹措律师费265万元中的一部分,唐万新在新疆的朋友闻讯后,纷纷予以解囊相助。

靠朋友义气治理企业,在中国传统文化和现实社会中不乏其例,德隆兴于此,也败于此。

神秘

股市中流行这样的说法:“股不在优,有‘德’则名;价不畏高,有‘隆’就灵。”远在新疆的德隆神秘地影响着中国的股市,只要哪只股票与它有关,股价便飞涨,这都说明了德隆和唐万新的神秘。

在2001年前,唐万新对外界一直保持“低调”,此后其兄唐万里频频出镜,但难得见唐万新一面。

2002年唐万新回新疆,很神秘地约我谈项目——选一个国家级贫困县,人口不要太多,计划扶持起来做绿色生态项目,初步确定是木垒哈萨克自治县。当时木垒县人口不足8万,全年财政收入1215万元,财政支出则达1亿元以上。项目的具体运作思路是三到五年内,由德隆提供所有费用,所有农牧民、县城居民停止任何工农业生产,准备建设中国最大的有机果蔬基地,然后把产品空运到欧洲、日本等。唐万新要我做项目前期的调研。我听后为唐万新的大胆想法吃惊,而他却一再叮嘱要保密,当时,对于该项目是否可行,我心头存有大大的疑问。

唐万新神秘低调,他有个“三不”原则,即不接受采访、不参加公开活动、不任意拍照。唐万新跟媒体打过一两次交道,当面对摄影机,面对灯光的时候他不知道说什么,他自己都觉得不满意。有人说,如果把德隆比作一个人,那么唐万里是头像,其他的部位都是唐万新。

唐万新的神秘休假地——独拉台农庄位于裕民县城西南85公里处,位于边境线内,周围数十公里罕无人烟,坐落于如苏格兰高地般的高山牧场上。这里气候凉爽,风景宜人,四周激荡的峡谷河流,繁密的河谷次生林,开满鲜花如地毯般的山地草甸,高峻的针叶林,偃松和团团紧簇的狰狞的灌木、乔木、野生苹果林等,令人目不暇接。

远眺哈萨克斯坦共和国国境内缭绕云间的“阿拉湖”,湖中小船、小岛清晰可见。农庄形成了既有草原苍茫雄浑大气的格调,又有江南水乡明媚清秀的色彩,甚为壮观,唐万新的重大决策都是在此形成。

德隆兴于神秘,也败于神秘。现代企业的运行,只有“兵行诡道”是不够的,阳光下的经营才是大道正道。

新疆

新疆历史上曾是古代印度、阿拉伯、希腊、罗马与中原文化交会处,各种文明经过长期的交流融合,形成了底蕴深厚、灿烂发达的西域文化。乌鲁木齐及周边至今保存了不同时期的古代建筑、宗教遗迹、文化典籍和艺术珍品等,堪称东西部文化荟萃之地。世界上没有哪座城市比乌鲁木齐更远离海洋而又善于兼容并蓄,乌鲁木齐是中国民族成分最多的城市,带有“混血”的基因,深深烙上多元与融合之印。

唐万新打上了太多新疆的烙印。早年征战海南、武汉、北京等地时,仍把总部放在新疆,即便是1996年迁至北京,也常常难以让人分辨德隆的总部到底是在乌鲁木齐还是北京。

1999年德隆总部定至上海,仍然在德隆内部划分为:从新疆过去的称老德隆人,后来的则是新德隆人,如此强调地域性,恐怕是全国公司中唯一的。更难以置信的是,凡进入德隆核心圈的非新疆高管,均以学说新疆话为荣。德隆是新疆的德隆,唐万新是新疆人,这可能是唐万新时常说的,“男人不留胡子,不是新疆人”的原因所在!

唐万新已经成为新疆的一个标记。唐万新的性格,热情、满怀梦想、血性十足、敏锐好奇、外刚内柔、善走捷径、强势独断、善施计谋、胆大、野性、江湖义气、不计后果、情笃宜重、宿命心理、悲情难抑、叛逆、重家族概念、重孝道、建新履旧等等,夹杂着许多新疆人的性格。

唐万新的兴趣游移不定,从少时到创业,一直凭兴趣做事业,不断地运作新项目,玩新企业。德隆的核心理念和经营模式熔融了太多个人性格和特质。

德隆起于新疆,但当其走向全国之时,依然按照“新疆的德隆”的模式去管理,是非常不够的。

    江湖

唐万新及德隆拥有企业200余家,唐万新靠什么管理这些企业?

“搞定”200余家的企业首领,是唐万新领导方式的一大特点。德隆系主要企业的负责人均是唐万新的兄弟、朋友和“哥们”。

200余家德隆企业构成了唐万新的江湖,以他为江湖首领,如宋江一般。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街头巷尾是江湖,帮派之间是江湖,企业内部是江湖、企业之间是江湖。在江湖里,免不了血雨腥风。江湖是由所谓的道义、帮派(系)、忠诚背叛、善恶构成。员工之间的“义”,经理人与员工之间的“义”、老板与经理人之间的“义”,同时又与忠诚、背叛对应。

企业江湖中的帮派,既存于企业内部,也存于企业外部,企业是以人和利益为基础的,只要有人和利益,就一定会存在帮派,同学,朋友,血缘,志趣,都可以形成某一个帮派,有帮派,就有事实领袖,有一批追随者。

唐万新在德隆所扮演的就是这样的“江湖领袖”,拥有一批忠实的追随者,唯唐万新命是从。德隆系是家族型企业、江湖型企业和公司治理型企业的混合体,血缘家族观念深厚,家企一体,治理方式伦理道德化,这都深深影响了它的发展。

(注:作者现任新疆东西部经济研究院院长,并担任多家上市公司独立董事。1985年与唐万新相识,并观察、跟踪德隆20年。从2000年起,每年至少与唐万新及德隆高管交流四五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