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青松出柜 一炮人物 |内地首位出柜电影人程青松 他刻骨铭心的初恋故事
导演程青松是内地第一位出柜的电影人,并一直勇敢地为同志发声。2011年他与蔡康永,宋丹丹,金星一同获得过首届“彩虹媒体奖”;2013年他在台湾出版了《关不住的春光——华语同志电影20年》一书;2014年他担任上海骄傲节中国同志电影展主席。2015年程青松受台湾国际酷儿影展组委会邀请,担任台湾酷儿奖的决选评审。
1986年,我们相识时18岁,我在毗邻三峡,长江边的一个只有一条石板街的小镇电影院工作,他在农行的营业所工作。他比我小25天,我们都是刚参加工作。小镇电影院很红火,尤其是晚上,观众都爆满,还时常发生观众在售票窗口为抢电影票斗殴的事。因此我每天工作都很忙。营业所却很清淡,并没有多少人有富余的钱去存。放完电影的第二天上午我都会去营业所存电影院的票款。我最先看到的是他修长干净的手指,他点钞,填写存单,盖印鉴的动作熟练而轻盈。
之后发生的故事,就是在那个年代对一个小县城的人来说从没有人听说过的两个男生惊世骇俗的爱情。我们在长江边的小镇,把青春最美好,闪光,痴狂的日子给予了对方。他陪我在电影院的放映室放电影,我陪他在银行上班。我们都喜欢刘文正,费翔的歌,我们买了很多他们的盒带。
1987年,我去成都考中戏,他送我从云阳到万州换乘大船,因为难舍,我们又坐船返回云阳。然后再从云阳到万州。我记得在万州告别的时候,我们在江边的趸船上吻别。到了成都,考试的一个月内给我给他写过30几封信。我甚至买了空白磁带,用姑姑家(考试借住在姑姑家)的录音机录下对他满满的思念。当然,他的回信也源源不断寄到成都。考试完回到小镇,我们重逢的时候,他在上班,看到我出现,他哇哇大叫着我的名字,拉着我就往他三楼的宿舍跑,打开门,我们拥抱在一起。
在我送他的《大众电影》出版的明星挂历上,我们会把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打上一个勾。我们买的书,磁带都会盖上我们俩的印鉴。他想,可能我考上中戏,我们就会分开了。虽然那年我的专业通过了,可是因为文化分没有过,最终没有离开。
1988年我们决定一起去长沙考点考中戏,考试之余,我们在长沙留下我们的爱情足迹。那年我们也还不到20岁而已,我们的世界就好像只有我们。为了能永远在一起,唯一的途径就是通过考大学才能离开小城。
我们如此密切的生活在一起,让我们付出了代价。有一次,他母亲(县农行的行长)来小镇检查工作同时看望他,我正在他的宿舍,躲在柜中的我被他母亲发现了。他母亲通过权力把他调回了县城,我们不得不经常通过请假的方式见面,我清晨坐船到县城,他利用银行储蓄所中饭吃饭的时间,在县城江边的廉价旅馆约会。约会结束后,我又坐船返回小镇电影院上班。
我们曾一起决定逃离云阳这座小城私奔去广东打工,可是被他妈妈发现,我们被强行带回家。我们拉着彼此的手不松开,一起回到他家。来到他家,他关上房间门,我们拥抱在一起无声的痛哭。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他母亲通知了我的父母和单位,我们不得不暂时分开。
世界上所有爱情故事里的细节,跌宕,全部在我们第一次的爱情里呈现。后来,他结婚了,后来,我考到北京电影学院。后来他给我写过一封信:“你已经永远离开了这座让我们伤心的小城,而我,将永远在这里。”每次我读到这句话,都会泪流满面。他甚至也说过想抛妻弃子到北京来找我。可是,我不想发生这样巨大的变故了。我用了很多年时间才从这个爱情里抽离。我怕想他,怕看见所有与他相关的物件。
前几年,春节回老家,我们多年后再见面,他喝醉了,给我听他手机里下载的歌,全是1987年1988年我们共同喜欢的那些歌。我对他说,不要遗憾什么了,我们已经把最好的时光,最好的自己给了对方。这还不够?这太值了。我不知道他如何释怀的。我已经释怀了。他说他儿子的名字来自我们俩当年共同喜欢的刘文正的一首歌《诺言》。他用这样美好的方式纪念我们刻骨铭心的爱情。我应母校云阳中学去做演讲的时候见到了他的儿子,我送了他儿子一本书《小王子》。他儿子上初中,我说我是他爸爸的一位老朋友。
今年春节我又回到故乡,我们约了好几次,因为我还有老同学,老同事聚会,最终我们还是见到了。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喝酒,一起打麻将。打完麻将,他又拉我去喝夜啤酒。他现在一切都很好,刚刚被提拔为县农发行的行长。这对一个在县城工作的60后来说,已经是圆满了。虽然比起年轻时清秀的他已经发福,可是美好的轮廓依然。
1980年代的爱情,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我曾为他许下诺言,不知怎么能实现,想起他小小的心灵,希望只有这么一点点,虽然是我为他许下的诺言,也是我深藏在内心的心愿,诺言,心愿,谁知道要等到哪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