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滚歌手蔚华 80岁“摇滚歌手”原是沪上名媛:每个人是一首歌

2017-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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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原标题:"每个人是一首越听越有味道的歌"上周现场,舞会的主题是夏威夷风情,在豫园万丽酒店的22楼酒吧,每周日下午举行,门票是50元一张含杯饮

原标题:“每个人是一首越听越有味道的歌”

上周现场,舞会的主题是夏威夷风情,在豫园万丽酒店的22楼酒吧,每周日下午举行,门票是50元一张含杯饮料,由乐队伴奏唱歌,30元一首另算。

年纪摆在那里,唱歌跳舞,时间长了难免吃力,不过她们总能保持一种神采飞扬的活泼,一种不输给谁的自信。

对阿姨们来说,舞会上有两件事情是要紧的,着装美丽、玩耍尽兴。

她们中间不少人生于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父辈祖辈在风云变幻的上海滩意气风发,也历经坎坷。

往日时光散去,岁月洗练过后,今天的她们以七八十岁的年纪、十八岁的心态,愿得这一刻的自在。

曾小姐讲,自己以前很少上台唱歌,自从来这里后,她突破了自己,几乎每次都会上去唱。 /晨报记者 杨眉

曾裔萍,1945年生,人称曾小姐。

夏威夷风情舞会上人们跳得欢脱

每次蔡又芳要唱两首歌,一边舞步娉婷。

蔡又芳,1938年生。她正在欣赏舞台上乐队表演。

这里的客人只唱英文歌

“哎哟,侬勿要把我拍了老胖呃。”蔡女士唱完两支歌后,从台上走下来,用嗲嗲的口气对摄影师幽幽地说,“侬个角度,从下头往上拍,老容易显胖呃。”

她爱穿深色系的衣服,看上去容易显瘦,一件镶嵌着亮片的黑色长裙,一双亮黑色短靴,一副茶色眼镜,银色小首饰点缀,腔调蛮足的。

舞会上的女士们不仅着装考究,妆容也化得精致到位,就连口红的颜色都会根据当天服装的色调来选择。往那一坐,阿姨们身上就散发着一种精致得体的气质,这很容易让人忽略她们的年纪,反而心生一种莫名的向往。

比如今年72岁的曾裔萍,大家都称她“曾小姐”。她身穿纯白色毛衣、大红色丝绒裤,一条黑灰红相间的格子围巾,白色的珍珠项链与手链,脚上一双黑色方头皮鞋,往那一坐很有淑女范。

还有在上海美影厂工作多年、参与许多经典动画片制作的孙总青也是这里的常客。她身材小巧,喜欢穿丝织裙、小开衫。擅长摄影的她每回都主动充当摄影师,为小姐妹们拍照片,不时冲印成册送给大家。

再过两个月,夏威夷风情舞会开办就要一周年了,蔡女士和小姐妹们一同商量着策划周年庆活动,大家准备搞热闹一点。“周年庆上,阿拉还要评选孙总青为舞王,伊还不晓得格桩事体唻,先勿要响。”蔡女士讲。

舞会照例从下午两点开始。一曲舞毕,女士们款步走到沙发旁坐下,额头上渗出微微汗珠,大家不约而同从包里变出小巧的折扇,轻扇几下,开始细声交谈起来。

半小时后,到了各自发挥的唱歌时间,这里的客人只唱经典的英文老歌、怀旧金曲,尤其是那些七八十年前甚至更早的好莱坞电影插曲。

80岁的蔡又芳不仅每场必来,还义务包揽卖票的工作。她英文老歌唱得好,低沉而浑厚的嗓音富有磁性,英文发音地道。她每回就唱两首歌,动感的快歌搭配深情的慢歌。在舞台上,她颇有明星范,也擅长调动现场气氛,乐队的乐手Solo(独奏)时,她喜欢和台下互动,挥动手臂或讲几句带动气氛的俏皮话。

“佣人们都不敢去跟太太讲”

蔡又芳生于1938年,她的外公是丝业大王莫觞清,开办了苏州河畔赫赫有名的美亚丝绸厂,据说是茅盾小说《子夜》中主人公吴荪甫的原型。

1926年,莫觞清买下武康路4号,这是一座法国风貌的三层独立式花园洋房。

建筑掩映在武康路高高的绿荫之内,显得神秘莫测。洋房建于1922年,如今是优秀历史建筑。从外面看,西式烟囱高高地突出屋面,米色的墙面和屋顶的红瓦形成了独特的法式风韵。

内部的空间堂皇大气,又精巧淡雅。进门的玄关就能容纳几十个人,玄关南面的几扇落地窗呈弧形突出,再往外看,朝向花园的立面设塔司干柱式半圆形敞廊,花园内数百平米的大片草地一览无余。

玄关的东西两侧是悠长曲折的走廊,走廊两边的房间很多,会客厅、西厨间、中厨间、传菜间、洗手间……层层叠叠。

她父亲蔡声白是民国“海归”。1919年,蔡声白留美回国后,次年与莫觞清的千金莫怀珠结婚。莫觞清将武康路4号花园的一部分分给了蔡声白夫妇,夫妇俩遂聘请著名上海建筑师奚福泉设计了武康路4号小楼。

蔡又芳就是在武康路4号的小楼里出生、长大的。这座住宅外观是米白色的,造型简洁流畅,里面装载着蔡又芳的童年记忆。

她有三个姐姐、一个哥哥,是家里年纪最小的那个。

小楼的二、三层是卧室和书房。蔡又芳讲,“小辰光我跟姐姐们一道住在三楼,哥哥总归更宝贝点,伊跟爸爸妈妈一道住在两楼。”三楼的走廊外有一个大大的露天平台,是蔡又芳小时候玩耍的好去处。

小时候家中有好几个佣人。蔡又芳记得,有次母亲要带孩子们外出看电影,兴奋不已的她在佣人们工作的厨房间旁跑来跑去,爬楼梯时摔了一跤,嘴巴磕在了楼梯沿,流出血来。吓呆了的佣人们个个紧张得不行,忙不迭地想法子帮她止血。

“我印象蛮深的,就听见周围一片嗡嗡的人声,有人讲用酱油,有人讲用面粉,佣人们都不敢去跟太太(蔡又芳母亲)讲。”

当时她父亲的事业非常忙碌,经常要出国考察。如今武康路4号已改造为几代工业家历史的纪念室,呈现这个庞大家族的纺织业背景。在其中一个房间里,就陈列着蔡又芳父亲出差时用的几只行李箱,最大的那只简直可以装进一匹小马驹。

蔡声白很疼爱子女。每次出差回家,总会给孩子们带各种新奇的玩具。小又芳也收到各种新奇的礼物,比如有次父亲从美国考察回来,带来了厚厚一大本像书一样的玩具,里面的娃娃、高跟鞋、配饰、皮包可以剪下来随意搭配。

十岁前夕,她去到香港,父亲一见面就递过来一只很大的洋娃娃,作为送她的十周岁生日礼物。这只娃娃卷卷的金色头发、扑闪的大眼睛,会吃奶会撒尿,小又芳爱不释手,走到哪里都随身带着。

她在70多年前收到的那些礼物,即使在今天,仍然是商场里洋气时髦的玩具。

因为父亲会频繁地接触欧美市场,一家人对时尚的把握也很超前。在小又芳的衣柜里,挂着时髦的牛仔裤、欧洲商店里新款围巾,还有各种配饰小皮鞋。

“小辰光我最欢喜Shirley   Temple(秀兰·邓波儿)。”蔡又芳说,玩过家家时,她总要捧出衣柜里的那些小裙子和各种发饰,模仿这名只大她十岁的偶像。

父母重视子女的教育,他们聘请了一位从英国来的教师,长期住在家里,专门负责教孩子们学地道的英文。蔡又芳对这位英国教师的印象很深,她常穿一件苏格兰风格的长裙,文质彬彬。当年英国教师手把手家教的经历,为她晚年学唱外文歌打下了语言的基础。

“唱歌蛮讲究feeling的”

蔡又芳的姐姐爱听黑胶唱片,家里总是萦绕着英文歌的旋律。加上跟着家庭教师学英语,小又芳特别爱看外国电影,也喜欢听电影里的英文插曲,光《出水芙蓉》这一部,她就到电影院看过不下10遍。她继承了母亲天生一副好嗓子。

1940年代末,那个风云变幻的年代,一家人辗转于上海、香港两地之间。再后来,她父母和哥哥定居香港,而她则和姐姐一起被留在了上海,继续住在武康路4号的小楼里。

时间与空间像断了线的风筝,拉开了所有距离。与父母分别时,她不过10岁出头,从此血脉之亲,天涯两隔。

时隔多年后,讲起那段往事,蔡又芳说自己能理解父母的选择,“没办法的事体呀。”在当时分外复杂的环境中,为人父母之心,这样的决定里有多少无奈酸楚、多少迫不得已。

1977年,父亲在香港病逝。又过了一些时日,蔡又芳终于得以在广州与母亲相逢。

南方的空气温暖湿粘,蔡又芳和姐姐从上海出发,母亲从香港出发,几经辗转,在广州的一家宾馆里,实现了等候多年的团聚。此时此地,那个从前抱着洋娃娃的小又芳早已长大成人,而她记忆里那位风姿绰约、仪态万千的母亲,已是满脸皱纹的老人了。

那些没有父母在身旁的日子里,她读书、教书、爬火车大串联、下田劳动、烧大锅饭,新生活让她吃了不少苦头,也渐渐褪去了她身上的娇贵之气。漫漫岁月,她没有机会唱自己想唱的那些英文歌,但也没忘记过那些儿时聆听的旋律与歌声。

时过境迁,生活总算在她暮年时归于平淡。10多年前,她与丈夫从毛里求斯回到上海,住在浦东的一所电梯公寓里。快70岁的她决定从零开始学唱歌。

为了把歌唱好,蔡又芳辗转找到了教唱歌的老师王文渊,几乎一节课不落地跟着他学了好几年,后来又到贾良安老师那里继续学习,一直到现在,蔡又芳依然在上课。

在70岁时有机会好好学,她特别努力,一些英文歌的歌词又长又难记,但她仍会一个字一个字地背下来。对她来讲,现在生活里最愉快的事情就是上课、练习、参加歌友会和夏威夷风情舞会。

“唱歌蛮讲究feeling的。刚开始唱歌辰光,我是没有feel(感觉)的,但我蛮用心呃,现在一点点积累,唱得邪气(非常)熟练了。”

那些旋律穿越半个多世纪纹丝不动,唱歌听歌的人已是青丝成雪。

她站在台上唱歌,有一种享受唱歌的满足感,和不时闪现的与年龄不符的纯真表情,像离开了城堡的公主,身上仍留有几分浪漫与温柔。

“在万丽酒店跳舞,是一只盖浇面,还是双浇”

夏威夷风情舞会上,女士总是比先生多。她们是舞池里最活跃的角色,伦巴、吉特巴、恰恰、拉丁……样样舞都接得上。有时候男士太少,七八个女士干脆即兴发挥,围在一起自编自跳,比如手搭在肩上连成一串,跳那种类似于兔子舞的舞蹈,总之怎么高兴怎么来。

看到一些坐在台下的女士们没有舞伴,曾小姐便主动去学了男步。她个子高挑,带女士跳舞倒也蛮搭的,“自从来万丽白相后,有两件事体对我来讲蛮突破呃,一件是每趟都上台唱歌,老早从来没有过,一件是学会了男步,带女士跳舞有模有样。”

曾小姐今年72岁了,不过她的兴趣爱好都像小女生,喜欢跳舞、烹饪、插花、粘瓷娃娃,还有窝在家里看动画片。

她家在徐汇区,一栋漂亮的花园住宅。家中的布置充满了小清新的味道,各种粉嫩可爱的瓷娃娃随处可见,餐厅的窗台上摆放着五个“成双成对”的玩具,比如一双瓷制小鞋子、一对情侣杯等,曾小姐给它们取了个名字叫“情人街”。有不少瓷娃娃都打碎了,曾小姐自己用胶水和工具,不厌其烦一点点地粘好还原。

厨房里各种烹饪工具和餐盘特别多,中式西式一应俱全,她喜欢自己做奶油、焗饭等,招待朋友们来家里,“食物做出来一定要色香味俱全,台上摆开来,看看老适意呃,格蛮要紧的呀。就像一个人跑进饭店,布置得漂亮,食欲才会增加。”

但凡出门,她总会把自己收拾得美美的。“穿衣裳一定要上上下下配好了,才觉得适意,有的衣服买回来,假使没有找到合适配的裤子,我就摆在衣柜里不去穿伊。”曾小姐讲,“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舒舒服服,不管到啥年纪,这种观念是不会淡薄的。”

她特别喜欢唇膏和香水,用起化妆品来,比一般出入高档写字楼的白领们还要讲究,她注重唇膏与服饰的搭配,梳妆台上很多种颜色的唇膏。“唇膏永远不好缺的,比方讲穿粉红色衣裳,要用淡一点颜色的唇膏,要是黄颜色衣裳,可以配稍微暗一点的,偏咖啡色的,还有白天跟晚上用的颜色也两样。”

曾小姐的爷爷曾志忞曾留学日本,热爱音乐,并热心于慈善事业,于1908年在上海创办贫儿院,并有了一系列后来被学界公认为“中国近代音乐之第一”的著述。她的父亲曾在民航公司工作,家中三个孩子,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她是老幺。

历经上个世纪的许多风雨变迁后,她的家人陆续去了美国。1992年,曾小姐也到美国生活了一段时间,朋友为她介绍了一份工作,到老年公寓去照顾一位华人老太太。“格个辰光我自己也想试试看,能不能留在那边生活。”

在老太太家住的8个月里,曾小姐每天为她推拿,推轮椅陪她到地下活动室打桥牌。

一段时间后,她渐渐习惯了异乡生活,留下还是回去?选择再次摆在她面前,虽然父母和哥哥姐姐都在美国,但女儿还在上海,“格辰光伊还年轻,没有结婚,假使讲我一直待在美国,哪天接到电话过来的消息,讲伊结婚了,而我最后一刻才知道,那对我来讲,不是一场空么?”

在生活五光十色的爱好与华丽的装点中,小时候学过芭蕾的曾小姐还是最喜欢跳舞,"夏威夷风情舞会老灵呃,人家立了台上乒铃乓啷帮侬敲了两个钟头,又邪气(非常)认真,就好比侬到一般性的舞厅里去,是吃碗阳春面,薄薄一层油,而在万丽酒店跳舞,是一只盖浇面,还是双浇唻。"

最近这两个礼拜,由于临时被包场,夏威夷风情舞会连续两周暂停了,喜欢跳舞的曾小姐觉得“脚痒痒的”,便计划在家里举办一场唱歌跳舞的小型派对,让大家过过跳舞的“瘾头”。

每个礼拜天下午,在豫园万丽酒店的22楼,夏威夷风情舞会还在继续,那些舞步与歌声也在悄悄地继续着。

负责为舞会编曲的吴恩賚讲,“阿拉夏威夷风情舞会就像一张老唱片,表面看上去蛮平淡的,实际上播放出来,每个人都是一首越听越有味道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