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饥饿艺术家 《饥饿艺术家》:卡夫卡的眼泪

2018-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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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简介:卡夫卡去世前一个月,重读了他自己的这篇<饥饿艺术家>,据说看过之后泪流满面.没有人清楚他究竟为什么流泪,但我想,那必定是和饥饿艺术家的共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卡

卡夫卡去世前一个月,重读了他自己的这篇《饥饿艺术家》,据说看过之后泪流满面。没有人清楚他究竟为什么流泪,但我想,那必定是和饥饿艺术家的共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卡夫卡本人就是饥饿艺术家。

《饥饿艺术家》是卡夫卡创作于一九二二年,在临终前作过修改的唯一篇最优秀的短篇小说;也是论者甚众,歧义甚多的一部象征性作品。其实,我认为卡夫卡是不希望看到自己的作品被人捧在手里去读的,更不要说去“解读”了。现代派作品的阅读大多是痛苦的体验,我觉得《饥饿艺术家》的叙事艺术与鲁迅的《孔乙己》有共通之处,都是将崇高撕毁给人看,饥饿艺术家和孔乙己都是不可逆转地,一步步地滑落到悲剧的深渊。

    饥饿艺术家经历四十天的饥饿极限在人生的大舞台为观众表演纯粹的饥饿艺术,引来观众如云,掌声阵阵。艺术家并没有因此而陶醉其中,因为他清醒的意识到,他的观众和粉丝并不是真正在欣赏他的纯粹艺术,而是在欣赏他的表演才艺;在观众眼里,一个人不吃不喝能忍饿四十天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所谓的饥饿表演无异于马戏团的表演,杂耍艺人的表演。

这的确让艺术家痛苦莫名,因为“除了他自己以外,即使行家也没有人知道,饥饿表演是一件如此容易的事,这实在是世界上最轻而易举的事了”。

一个献身纯艺术的人凭着艺术家的良知和荣誉感,在表演期间,“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是点食不进的”,更何况他压根儿不是在表演,而是在展示艺术本身,“但是没有人相信”,从演出经理到由众人推选出的看守,“没有一个人能够认真体察他的心情”。这才是艺术家感到痛苦的真实原因。

    几年以后,人们开始厌弃这种饥饿表演了。为了重振饥饿艺术,可怜的艺术家不得不受聘于马戏团,开始了与兽类为伍的演艺生涯。演出当天,蜂拥而至的观众“从他身边扬长而过,不屑一顾”,直奔野兽表演区,没有人愿意在他面前驻足停留,就连管事也懒得为他换牌记数了。

整个演出期间,谁也没有记起这位可怜的艺术家,谁也不知道他到底饿了多少天。直到表演告终的日子,管事在拨弄笼子里的腐草堆时才发现已经奄奄一息的艺术家。

令人不解的是饥饿艺术家的临终遗言既充满矛盾而又耐人寻味。卡夫卡写到:“我一直在希望你们能赞赏我的饥饿表演,”饥饿艺术家说。“我们也是赞赏的,”管事迁就地回答说。“但你们不应该赞赏,”“因为我只能挨饿,我没有别的办法”饥饿艺术家说。

“你到底为什么没有别的办法呢?”管事说。“因为我找不到适合自己口味的食物。假如我找到这样的食物,请相信,我不会这样惊动视听,并像你和大家一样,吃得饱饱的。

”这是他最后的几句话,但在他那瞳孔已经扩散的眼睛里,流露着虽然不再是骄傲,,却仍然是坚定的信念:他要继续饿下去。饥饿艺术家死了,应该说他是为了信念而死,为坚守他的纯粹艺术而死,确切地说他是因为“找不到适合自己口胃的食物”而死。取而代之的是生机勃勃的黑豹,它狼吞虎咽地吃着渴望的食物,引来了阵阵围观。

    故事以饥饿艺术家被草草埋葬而告终。卡夫卡通过这篇小说究竟要告诉我们什么呢?“我虽然可以活下去,但我无法生存。”如果卡夫卡这句话能够成为我们理解其作品的钥匙的话,那么我们有理由说,饥饿艺术家的生存困境就是我们现代人的生存困境,而这困境源自于人与社会的矛盾,高雅与庸俗的矛盾,精神与物质的矛盾。

我想,不必把饥饿艺术家的不食人间烟火解释成这个世界太肮脏,他还不是那种纯粹意义上的“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傲者。

饥饿艺术家或许厌恶过这个世界,不过我认为他并不觉得这个世界很糟糕,他也愿意像别人一样正常生活,只是这个世界并不适合于他,所以,他只好与世界格格不入,成为走在人生边上的人。

他这种与世间的脱钩甚至可以被当作艺术,乃至于他自己也可以认为这是艺术,可最后他明白,或者说理智上一直都明白,这并非纯粹意义上的艺术,他不是为了艺术而艺术,而是一种无奈,是一种与世无法融合的孤独。

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并不是崇高的,他只是做他自己能做、必须做、不得不做的事情,可是客观上看起来却真的崇高,这一点他自己也并不否认。别人认为他的艺术是艺术,那些人也佩服他,可是这种佩服转眼间也可以消逝,就是因为他们并不真正懂得他,他们欣赏着他的艺术,也可以说是欣赏他的痛苦。

他的所谓执着与坚持,到头来不过是一场无奈。饥饿艺术家的周围不是铁栏杆,而是厚厚的墙壁,他在这墙壁之中,无奈的孤独,守候着无奈的艺术。

饥饿艺术家的悲剧就在于他一直不被人理解,甚至从来就没有人能理解他,他一直都只能孤芳自赏——“只有他自己才是对他能够如此忍饥耐饿感到百分之百满意的观众”。但当人们“对他表示怜悯,并想向他说明他的悲哀可能是由于饥饿造成的”的时候,他终于像火山一样爆发了。

对艺术家来说,最大的侮辱就是亵渎他的艺术。就像如果有人对卡夫卡表示同情,并说他的忧郁都是由于写作造成的,这位沉默内向的奥地利青年也一定会像只野兽一样暴怒。最后饥饿艺术家对一切绝望了,他把自己的饥饿艺术归咎成自己的厌食症,自己亲手杀死自己用生命换来的艺术,这是多么彻底的绝望!

卡夫卡的泪,就这样滑落下来。他一定想到了他自己的不幸,想到了他的孤独,想到了许多我们不知道的悲哀。在卡夫卡的脑海里有一种强烈的意识:渴望被认可、渴望被尊重、渴望人与人之间真正意义上的交流。但是无论饥饿艺术家怎样地诚恳、保持沉默,他的本意总是因为遭到误解而变得面目全非。

误解几乎成为人普遍的习惯被散布到四面八方,他既不是有意的,也不是无意地要与人针锋相对。或许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得清楚:没有哪一个人会把另一个人当作自己生活的目标。

因此,彼此尊重、彼此理解像一句真空的笑话。可以说卡夫卡是一个天才的艺术家,可是他的艺术也很无奈,因为他知道,没有人可以懂得他,没有人可以为他撞破那道厚厚的墙壁。他要求朋友把他的文章都付之一炬——既然不会有人理解,那么也就没有价值留下来,这个艺术只属于他自己。

饥饿艺术家守着他的艺术逝去了,卡夫卡知道,那也是他的结局。他在自己的文章中写出了自己的未来,但那并非谶语,而是必然的结果。

他悲伤着,为饥饿艺术家,也为他自己。其实,艺术家是很个虚浮的名词。一个人有才华,就一定要展现出来吗?才华似乎只是艺术家的附属品,只是他出名的桥梁,炫耀自己的一个装饰。作家也是如此,卡夫卡的写作完全是出于书写心灵的纯粹的写作,他不属于大众不属于政治甚至不属于知识分子,不属于任何群体,是真正的“我手写我口”。

我认为,阅读不单单是为了观赏风景,而是静寂地直面自己。因为我们虽然每天身处现实,却很难触摸到它的本质。我们对它的了解一直处在一种很肤浅的表面上,甚至完全被误解。萨特曾说:“我们所有这些人都在这里又吃又喝来保存我们宝贵的生命,而实际上我们并没有,丝毫也没有任何生存的理由。

”卡夫卡的价值就在于递给我这样的机会:能够把平时各种零碎的、抽象的想法聚拢到一块,指点我站在一个合适的高度,俯看面前这具躯体上千条丑陋的皱纹。

饥饿艺术家就是卡夫卡,卡夫卡就是饥饿艺术家,卡夫卡不仅预言了自己的悲剧命运,还预言了现代社会的存在危机,有人说他是本世纪一个指路人,“卡夫卡对我们至关重要,因为他的困境就是现代人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