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刚事件 “我爸是李刚” 撞人事件的众生相

毫无疑问,保定市北市区公安局主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李刚,现在成了这个拥有一千多万人口的河北省第一大市中最有名的人

本刊记者 李珊珊 实习记者 黄柳蓉 发自河北保定

李刚和他儿子

2010年10月16日夜21时30分许,李刚的儿子李启铭开一辆黑色的迈腾在河北大学新校区生活区内撞到了两个女生,被保安和学生拦下后,在场者均清楚听到,李启铭说:“我爸是李刚。”——河北大学就坐落在保定市北市区,李刚的辖区。迅速地,这句话在网络上被广泛传播,被网友们评作“官二代的最强音”。网络上甚至展开了以“我爸是李刚”为主题的造句大赛。

在保定,提起河北大学撞车的事,每一个出租车司机都会心照不宣,“李刚,他现在全国闻名了吧?”

李启铭,1988年生人。李启铭还有个名字叫李一帆。一些媒体消息指出,李启铭的一位小学同学在接受采访时曾表示,他是很张扬的人。而王岸对李启铭的印象则是“讲义气、重情义”。根据他介绍,李启铭在石家庄的河北传媒学院读书时,住一个六人间宿舍,“跟大多数同学都差不多”,不开车,“并没有觉得特别张扬跋扈什么的”。甚至在当时,大家“只知道他父亲是保定公安系统的,并不知道是什么职位”。

与撞车事件相关的报道中,多数提到了李启铭正在“某单位”实习,谈起毕业后的去向,王岸告诉记者:“播音专业的学生对毕业去向都挺迷茫,不过一帆(李启铭)在电视台实习。”李启铭是今年毕业的两年制大专班学生,今年6月就毕业了,而王岸则是4年制本科班学生,目前仍在读大三。

李启铭交通肇事之后,网友们对“我爸李刚”的人肉全面展开,有人爆料他素日张扬跋扈,也有人出来表示:其实李刚还算个好官。有网友开始着手调查李刚的经济问题,网上开始流传各种版本,诸如李刚在保定“拥有5套房子”、李刚的岳父是“副省长”等形迹可疑的流言。

毫无疑问,“我爸是李刚”,吊起了网友们对一个公务员权势的想象和对其隐私的旺盛好奇心。

“头七”追悼会

这场全国闻名的车祸,发生在河北大学的新校区——河北大学工商学院——是河北大学的一个独立学院。创建于2001年,主要招收三本的学生,目前有在校生两万多人。

一条名叫学苑街的马路,一侧是生活区,另一侧是教学区。拥塞在这条学生上课需穿过的街道两侧。汽车在这条路上很难开快。事故发生在没有摊贩拥堵道路的生活区坤舆园内。沿着园区主路入校园,不需要走多久,就看到了校园超市——易百超市。车祸就发生在超市门口附近,超市的对面是一小片树林。

根据网上的消息,10月23日下午5点开始,在河大新区的圆台将会举行陈晓凤的追悼会。但到达现场时,圆台附近却没有几个人。过了一会,几个学生拿来了铝盒装着的小蜡烛,开始在校园的人工湖上放烛灯。

晚上9点半左右,几个农民模样的人来到了一周前的撞车处,那是陈晓凤的父母,他们为女儿的“头七”举行祭奠仪式,伤心过度正在医院治疗的妈妈也被几个亲戚搀扶着过来了。他们在事发现场点起了6支白烛,中间一个绿色的塑料盆,盆里装着两个苹果,再从随身的包里翻出几沓纸钱。来往的学生开始聚在道路两旁。

9点36分,“头七”仪式开始,陈晓凤的亲人开始烧纸钱。陈晓凤哥哥捧着妹妹的遗像,面向围观的几百学生长跪不起,哭说:“我们要真相,我们要公平,同学们,请帮帮我们。”很多围观的女同学也落下泪来。-大约十几分钟后,纸钱烧光,陈晓凤的家人颤巍巍地收拾完毕,互相搀扶着离开学校。围观的同学夹道目送,烛火在风中摇曳。

陈晓凤家人走后,先是5个手拉手的女同学站成一排,走到路中央,朝着陈晓凤出事处的烛光鞠了三躬。然后,路两旁的同学三三两两过去鞠躬。记者听到身边的两位女孩说:“走,咱们也去鞠个躬吧。”两人手拉手,在烛光前鞠了三躬,转身回了宿舍。两人与死者并不相识。

疑团

根据保定市公安局10月18日发布的消息:“10月16日晚21时40分许,李启铭酒后驾驶朋友的黑色迈腾轿车到河北大学送朋友,在河北大学新校区生活区,将穿着轮滑鞋的两名女生陈某、张某撞伤。事故发生后,李启铭仍驾车继续行驶,在男生宿舍附近调头原路返回至学校门口时,被保安和学生截住。”

然而,这个描述被很多人指过于模糊。新闻系大三同学李强(化名)告诉记者,虽未能亲见,但听多位同学的转述:两名女生只有去世的陈晓凤当时穿了轮滑鞋,而受伤现在还躺在医院的张晶晶并未穿。

当时的车速究竟有多少,也引起了大家的争论。河北大学工商学院的学生、事发时正在现场锻炼的目击者、学校武协成员王龙在央视节目中描述:“那车过来后,老远看着就特别快,一看就不对劲,我看它驶过来,到那儿就听见嘭的一声,结果那车也没停,就看见被撞的两个女生飞了起来,接着那个车拐弯就走了。”于是有人提出质疑,令两个女生飞起来,80迈以内的车速能做到吗?

另一个问题则是,李启铭“我爸是李刚”之语是在怎样的语境中说出的?他是在嚣张地恐吓现场群众,还是在向熟人求助,或仅仅是对恐惧的本能反应?

而要回答所有这些疑问,也许,只要调取当时的监控录像就明白了。然而,校方却迟迟没有公开相关的监控录像。根据媒体报道,河北大学保卫处表示:摄像头处有茂密的树木挡着……

在事故现场,一位负责学生工作的老师给本刊记者指了一下监控摄像头的位置,在超市对面小树林后面的小楼上。这位老师对这一点的解释是:“大概是装摄像头时没有树,现在树都长起来了。”

河大的师生们

校方的迟疑引起了网上关于校方包庇肇事者的猜测。有自称河北大学学生的网友发帖,称学生们“正在被封口”,并解释,“是因为惧怕学校的处分,所以河北大学的学生不敢说话。”在对校园学生的采访中,李强告诉记者,自己的辅导员并没说过“乱说话会受处分”。他说,辅导员确实开过班会,但只是告诉同学“要实话实说,不清楚的事实不要乱说”。一位河大新校区的辅导员也坚称,自己和自己认识的辅导员都未命令学生们封口。

河北大学新闻传播学院的任课教师都海虹向记者出示了自己询问新校区一位学生是否有“封口”事实的短信:

问:你们有没有被辅导员或者上级领导封口?

答:我没有被学校要求过封口,只是在接受采访之前,我们武协的主席和一位出镜的大三同学被找了。

问:他们被找过去说什么了?

答:学校让他们实话实说,并没有让他们拒绝采访……老师,请您不要把我说了这些话的事情告诉别人。

问:你害怕什么?

答:现在网上的很多言论很偏激,我们的生活已经被打扰到了。

都海虹向记者解释,“回答者是武协成员,但不是现场目击者。但武协成员关系很紧密,她与在媒体中出现过的那位武协同学的关系也很不错。”

那么,为什么学生会不想说话呢?在通过朋友联系的一个河北大学学生在回绝采访邀约时表示:“如果你学校有个学生出事了,你也不想频繁接受采访来谈这件事的。”

一位辅导员在接受采访时否认了校方“阻止学生参加追悼活动”的说法,但他不否认,“我们辅导员也在现场,以防学生作出特别过激的行为”。

一位参与了组织23日学生追悼会的女生很委屈地向记者表示:“我们才不是缩头乌龟呢。那天跟保安一起把肇事车辆拦下的都是我们学生,央视上说话的王龙他们,连马赛克都没打。难道非得把车砸了,把人打了,做些暴力的事情,才算有血性吗?”

至于为什么河北大学居然莫名奇妙成了这次事件的主角,一位在媒体任职的毕业校友向记者表示:本次事件中,河大在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处于舆论的下风。

他认为问题出在:当一个习惯了“慢生活”的高校忽然间需要应对纷纷赶来的全国各路媒体时,“这个庞大传统型事业单位中的多数个体,本能地选择了最谨慎小心的应对方式”。

据了解,河大校方曾有动议要以校方名义召开新闻发布会,但据称因与各方的协调不力,最终还是放弃了。

受害者和家人

在位于保定市的北京军区252医院外科住院部12楼的病房门口,伤者张晶晶的妈妈婉拒了本刊记者的采访,在她身后,张晶晶正在一间有独立卫生间的单人病房内接受治疗,学校派来的辅导员也在房内陪护。

在河北省招待所,本刊记者见到了身亡者陈晓凤的家人。她的父亲陈广乾是农民,以种地为生,平日也做点电气焊活。母亲则在农闲时帮人加工些帽子、手套补贴家用,目前因伤心过度住进了医院。家里还有爷爷奶奶,但没敢告诉老人孙女去世的事。

陈晓凤的哥哥陈林,1987年出生,比陈晓凤大3岁。也在保定读过3年。今年1月毕业后一直打工,用爸爸的话说,也是“工作不稳定”。

陈晓凤父亲住的房间里有两张床,靠内的一张床上堆着由哥哥收拾回来的陈晓凤的遗物。崭新的《牛津高阶双解词典》和一排教科书,占据了床的三分之一,两页菲薄的稿纸上是铅笔写的《入党申请书》。申请书只是个草稿,尚未完成,但可以看出作者的字迹工整、态度认真。

陈晓凤的家人拿出了保定市公安局交警支队二大队对该事件作出的《道路交通事故认定书》。认定书的原因分析部分指出:“李启铭醉酒后驾驶机动车未保持安全车速是造成事故的直接原因。”结论是:“李启铭负此事故全部责任;陈晓凤、张晶晶无责任。”

陈晓凤家人对事故认定书中的速度鉴定书存有疑义。文件指出:肇事车辆“逃逸未在现场,事故现场未发现明显刹车痕,无法估算车速。”陈林认为,“没有刹车就说明他是故意的。”

北京汉良律师事务所胡益华律师告诉记者,“犯罪嫌疑人在汽车撞向受害者之前,未采取任何制动措施,在肇事之后继续驾车逃逸,造成重大伤亡,说明犯罪嫌疑人主观上对持续发生的危害结果持放任态度,具有危害公共安全的故意。”

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醉酒驾车犯罪法律适用问题的意见》,“醉酒驾车,放任危害结果发生,造成重大伤亡事故,构成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的,应处以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