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庆良的升迁轨迹

万家的百年老屋,万庆良在此成长。现在已经整饬一新,但没有住人,“淑谋远大,庆志凌云”的对联,显出屋主的雄心。 图/记者刘洁

万庆良。图/CFP

万庆良的特质,注定了他要成为一名明星官员,万众瞩目。

6月27日之前,他是广东政坛的政治明星。其明星特质首先是升迁速度惊人。1986年,他从粤东梅县地委的一位宣传干事身份起步,22年内做到副省长后,仍“势不可挡”。梳理其履历可以发现,万庆良从未在一个职位上干满过4年。4年之内,他必定要上一个台阶。

其次是他耀眼的政治前途。在副省长任上呆了2年,他又转做广州市市长、市委书记。他曾任职过的揭阳的一位市领导说,“他去广州做市长、市委书记时,显然有着广阔的政治前途”。

6月27日之后,万庆良突然被带走调查,他又迅速成为落马高官中的“明星”,各种负面消息满天飞,他在任上高调反腐的豪言壮语也就成了笑话,其高官形象瞬间崩塌。

28年的官场升迁路,万庆良在广东政坛留下了一道特殊的轨迹。

本报记者刘洁广东报道

贫苦少年

高官万庆良有着低微的出身,农家子弟还不足以形容他的真实处境。

据万庆良的好友介绍,万的爷爷姓谢,梅州五华县人,是个走船的,从五华县到大埔县的水路上,用船运送货物。其家境比较富裕,新中国成立后划分阶级成分,被“打成地主”,开始受苦。

家族就此遭遇厄运,万庆良的爷爷将儿子卖给大埔县高陂镇一个黄姓人家,万庆良的父亲就姓了黄。

之后,其父从大埔县回到五华县,入赘河东镇河口村的一户万姓人家,生下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万庆良最小。

万庆良6岁时,父母离婚,哥哥和姐姐被法院判给父亲,后来回到了高陂镇;万庆良则被判给母亲,留在了五华县。

9岁时,其母改嫁,万庆良只能跟着外婆守着三分田过活,日子过得很苦。后来万庆良跟这位好友回忆,人太穷,就没有什么亲戚往来,过年过节时,也只能呆在家里守着阿婆,靠刻苦读书来度过孤寂时光。

万庆良出生的河口村,是典型的客家村庄,离县城不远。万家老宅已有百多年历史,叫做“淑庆楼”。老屋随着主人的发达,已经换了新颜,颇有大户人家的气象,门前修建了一座半圆形的水塘,用来聚风水。大门上贴着簇新的大红对联“淑谋远大,庆志凌云”,显出屋主的万丈雄心。

老宅虽整饬一新,却没有住人,留守的是万庆良的姐夫,住在边上一幢两层的小洋楼里。万庆良出事后,头发灰白的姐夫变得沉默,在熟悉的村庄里,也有了一些躲闪。

而之前,每年清明,万庆良都会悄悄回到村庄。他的亲戚会告诉邻居们,“庆良回来了”。做了高官,村民并不容易见到他。村民有些抱怨,万庆良没有给村里带来什么实惠。

当年的穷苦少年,就是在这个村庄,凭着个人的努力,考上了梅州当地的大学。他读大学时的老师,对落马后的万庆良还是有着良好的印象。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老师介绍,即使居于高位,万庆良见到老师还是很谦虚,吃饭一定要让老师坐到主位上。

大学期间,万庆良除了勤奋之外,也表现出了天赋。最值得一说的事情,是他写了一篇美学论文,后来发表在中国人民大学的复印资料里,“许多人都只是摘抄转载,而他的是全文照录,非常不容易,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1984年,万庆良大学毕业后留校,担任过辅导员、团总支书记等职务,后来娶了同校的师妹,对方来自大埔县,父亲是县里的一个小官员。

这时的万庆良,已经有了良好的个人素质。口才好、有理论功底,这成了他日后在政坛上的一大特点,给领导、同僚都留有深刻印象。

小试牛刀

留校任教大约一年后,梅县地区宣传系统招人。万庆良凭能力进入梅县地委讲师团做讲师,一年后成了梅县宣传部干事,进入公务员序列。

这时的万庆良,还只是一个普通工作人员,离升迁还有很远的距离。他那时的同事,在其日后升官后再谈论起刚出道的万庆良,也不得不佩服他的与众不同。

据他当时的同事介绍,当年一起进宣传部的几个年轻人,空闲的时候,大家会一起玩玩扑克牌。那时的社会风气很简单,不玩钱,输赢就是在自己脸上贴纸条,打牌的年轻人都不以为意。

万庆良和其他人相比有着不一样的心机,“他懂得察言观色,更会顺着领导的意,为了不让领导难堪,他让自己脸上贴了很多纸条。”

做了不到两年的宣传干事后,万庆良升到了副科级。不到半年,25岁的万庆良有了机会,他和其他年轻人一道,成为一名乡镇挂职干部。

回过头来看,正是这段平淡的经历,显露出了万庆良特殊的政治才能。他有着与其他人不同的胆略,会主动创造机会,给自己带来巨大的机遇。挂职的经历,成为后来万庆良在官场火箭式升迁的起点。

据知情人士透露,作为一名乡镇的挂职干部,万庆良并没有多大权力,也没有什么资源,更多的只是一种历练。但万庆良干出了一件大事,他自己跑到市里头,通过各种关系,找银行搞到了几十万(无抵押)贷款,在当地修了一条水泥路。

“那个年代,修条路还真是一笔巨资,乡镇又很穷,贷款很难还上,而万庆良可能根本就没考虑还不还的问题。”知情人士感叹。

正是这条水泥路,给万庆良打开了官路之门。他挂职的乡镇,正是梅州组织部部长和一个副市长的家乡,在偏远的乡镇修出一条水泥路,给领导留下了深刻印象,让他们觉得这个年轻人“工作认真,上进心强,搞得有名堂”。

有了领导的赏识,万庆良从一个一般干部很快变成了领导干部,开始了快速升迁。

当年,万庆良挂职的地方是梅州平远县石正镇。2009年,已是副省长的万庆良还回到挂职的镇上慰问镇村干部,并说,“基层工作很辛苦,镇干部我当过,大家一起摸爬滚打,酸甜苦辣都有。但所有工作都至关重要。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万庆良在这里打下了自己的基础。凭着业绩获得领导赏识,由此获得升迁之途,成了万庆良日后升迁的“石正模式”。

加速起飞

给万庆良带来广泛声誉的,是其主政梅州蕉岭县的作为。在其落马后,蕉岭的老干部和老百姓,对万庆良仍是赞誉有加。

乡镇挂职后,万庆良在宣传部门历练了不到5年,累积升迁成了梅州市宣传部副部长,随后又到蕉岭县挂职县委副书记,并到中央党校学习。

挂职的两年时间里,万庆良有些沉寂,他的主要任务是调研,熟悉情况,其次是学习,积蓄力量。

当时的一位副县长介绍,万在党校学习期间,深思好学,曾向党校的教授提问,教授一时答不上来,说“从来没有学生想得那么深,那么远”,党校的教授后来还专门赶到蕉岭县和万庆良一起交流、探讨。

党校学习期满后不久,万庆良开始主持蕉岭县的工作。据那时的副县长介绍,万庆良在这个小县城干了几件大事,给他积累了政治资本。

当地的老干部评价说,万庆良做的政绩有着显著的特点,就是能够看得见、摸得着,有着良好的口碑传播力,领导和老百姓都满意。

他的政绩主要是城市建设。花1700多万修了一座桥,方便两岸的居民出行;修了一个广场,县城居民有了休闲的去处;改造了一条河堤,两岸居民每年都要抗洪抢险、有的乡镇常年被淹的情况被改变……此外,还做了引水工程,从水库引水,改变了蕉岭吃石窟河脏水的现状。

据那位前副县长介绍,万庆良当年搞建设,主要是靠自己跑资金,如到南洋找华侨、企业捐,到省市跑部门。“跑资金非常非常辛苦,我一共经历了9任县委书记,没有人像万庆良那么勤奋。”

有媒体报道称,“万庆良当年从蕉岭调走时,曾有老板向他行贿30万,他直接将钱交到了县委,民间轰动一时。但事后也有人怀疑称,这个消息是谁泄露到民间的?”

万庆良在蕉岭的政治作为,梅州一位老干部也有自己独特的观察。他告诉记者,当年万庆良去了蕉岭后,就在县城入口处竖起了三代核心的画像,当时很多地方都还没这么搞。

“这件事从正面评价,可以说万庆良有良好的政治嗅觉,但从负面来评价,也可以说他在政治上胆子很大,有赌徒的性格特点。”这位老干部说。

有了政绩、口碑和领导的赏识以及梅州官场的人脉,万庆良官场之路在蕉岭真正开始了腾飞,在做蕉岭县委书记不到2年后,他成了共青团广东省委书记,其时,他才34岁。

突然坠落

从县城到省城工作一年后,39岁的万庆良调入揭阳开始“刷履历”。先是成为揭阳市委副书记,很快就成为市长、市委书记。其时,距他到乡镇挂职党委副书记不过10年时间。

正是在揭阳,开始传出万庆良的一些负面消息。当年对万有知遇之恩的一位梅州老领导称,在听到万庆良被调查的消息后,自己的反应是“也奇怪,也不奇怪”,不奇怪的原因是,在万出事前,就已经听到过他在揭阳的一些风声。

在揭阳,万庆良一共工作了五年,当市委副书记一个月后就被任命为代市长,两个月后成为市长,做市长一年半后,成为市委书记。

主政揭阳期间,万庆良继续了石正和蕉岭的套路,给落后的揭阳带来了很大的变化。揭阳一位市领导告诉记者,机场、石化等大项目虽然不是在万庆良手里敲定的,但万还是有很大的贡献,主要是他带队去跑。此外,市政上也有一河两岸的改造等。

这位市领导告诉记者,万庆良曾经推出一个“30亿工程”——钱由商人出,而政府把两个可以发电的水库转给商人来还债。

在其落马后,当地一些官员猜测或许与这个工程有关,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市领导告诉记者,“30亿工程对揭阳还是必要的,当时也向各个班子征求了意见,最后是人大表决通过的”,“在揭阳期间,万庆良没有什么负面消息,当然,具体的经济问题,一般人也很难知晓”。

外界普遍认为万庆良或许卷入揭阳窝案,即万庆良离任揭阳后,该市的市委书记陈弘平、副市长郑松标、常务副市长刘盛发相继落马一事。

记者了解到,万庆良比陈弘平年轻十岁,陈弘平在当地被称作“土皇帝”,霸道,万与其交往时,往往处于包容的一方。由于现在万庆良的案情并未详细公布,外界也无从了解其与窝案之间的关联。

对于万庆良在揭阳的表现,这位市领导还是给予了正面评价,“年轻,追求进步,有理论功底,亲和力也不错”。

从揭阳离任后,万庆良开始在更大的政治舞台上升迁,不变的是他的升迁速度。据广州一位知情人士透露,万庆良因为年轻,精力充沛,身边的工作人员加班成为家常便饭,以致其在广州市长任上,市政府的工作人员希望他快点升做市委书记,而到了市委,工作人员又盼着他去省里上班。正在这个时候,万庆良突然“坠落”了。

万庆良落马后,广州市紧接着亦有官员落马。揭阳的那位市领导告诉记者,深圳一籍贯为揭阳普宁的企业老板已经被调查。但与万庆良具体的经济问题相比,这位市领导认为,官员快速升迁中存在的问题需要肃清,显得更为重要。

这位市领导介绍,落马的陈弘平原来是村干部,1991年才成为国家干部,但7年后,就成了揭阳市副市长,“里面就涉及买官卖官的问题”。陈弘平之后还曾谋求过和时任绵阳市委书记谭力竞争去海南省任职,而就在采访当天,谭力也突然被调查。记者告知消息时,这位市领导回复“善恶有报”。

据其介绍,官场升迁中,不正常的事情并不少。仅从万庆良做政绩、领导赏识而获升迁的官场逻辑而言,也并不是一条铁的规则。有政绩、组织部门谈过话,最后以不正常的投票方式落选的官员也不在少数。而没有资历获得升迁的事情也不鲜见。

“现在,中央开始加强组织工作,强调公开透明,强调选人以德优先,还是很有必要。”这位揭阳市领导如此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