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平马前泼水 思考历史只为温暖时代——评说甘肃新版秦腔本戏《马前泼水》

2017-05-07
字体:
浏览:
文章简介:    甘肃当今名伶佟红梅曾得我国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孙毓敏老师亲授的<痴梦>一折戏,在城乡多次演出中拥有一大批观众粉丝.之后,此折戏又得到我

    甘肃当今名伶佟红梅曾得我国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孙毓敏老师亲授的《痴梦》一折戏,在城乡多次演出中拥有一大批观众粉丝。之后,此折戏又得到我省京剧表演艺术家陆淑琦老师的精雕细刻,佟红梅又在西北五省(区)秦腔艺术节上荣获表演一等奖。

    然而这位被人们称作“戏痴”的佟红梅女士虽然常演《痴梦》,听说过“朱买臣休妻”的故事,但从未见过大本戏《马前泼水》。为给她的“梅馨”民营剧团增添经常能演出的“吃饭的戏”、“看家的戏”,她特邀省文化艺术研究所的副所长周琪,为她们把秦腔《马前泼水》的本戏全写出来,这一下,将周琪这位青年研究员深深陷入对历史拷问的漩涡之中。

秦腔本戏《马前泼水》的演出在上世纪60年代前在甘肃早已绝迹,偶尔有演的,只是本戏中的一折、两折,如《痴梦》、《泼水》。

如今周琪找来老剧本一看,里边对妇女的歧视内容太多,这明显是“糟粕”,这样的《马前泼水》也对我们的时代无益,的确需要认真进行改编。

    如果走“朱买臣休妻”又“破镜重圆”为崔玉姣翻案的路子,可能会失去传统戏曲原本一些值得借鉴的思辨力,其中《痴梦》一场戏的表演因此又可能会失去其独特的审美价值,知晓此戏原委的老观众也将不会乐于接受。

于是周琪以流传的京剧版本为蓝图,调动自己的学术研究积累与多种生活体验,夜以继日改编成今天的秦腔新版本《马前泼水》,在今年“五·一”节前的“金城之春”秦腔演出周首演,引起观众们的极大关注与赞许。

    其实,我们绝大多数观众并非是研究了历史、拷问了各个剧种不同版本的优劣、了解了编导改编意图的解释后才走进剧场看戏的。他们看戏,就是为了看舞台上的人,看人物的命运轨迹,不论是男是女,看在情势裂变中主人公性格与人性的细微表露,再看的就是演员精彩的表演,特别是饰演崔玉姣的佟红梅,饰演朱买臣的宋少锋,在戏中演的如何,再加入调动受众自身现实的生活经验与人文的知识积淀,从而坠入一种说长道短、评头论足的戏曲审美境地,获得新的认知与欣赏快感。

    周琪与佟红梅合作的新版秦腔本戏《马前泼水》共5场戏,朱买臣休妻故事的基本情节没有变,戏剧矛盾和夫妻二人的命运走向没有变,但这两个处在东汉动荡岁月中的具有不同生活理想的人物内心却发生了明显的对比与变化。

一场《吵架》讲穷书生朱买臣家境败落的连饭都吃不上了,妻玉姣吵骂之;二场《砍樵》,演书生听劝不得不上山砍柴,以柴换点米面,结果在雪山上摔倒无有一点收获悻悻而归;三场《逼休》中崔玉姣被邻居张屠夫引诱挑唆,决计“吃饱穿暖,过得像个人样儿”,威逼书生写下“休妻”契书,就此分手;四场《痴梦》中,描写嫌她“好吃懒做不理家务”的张屠夫将崔打骂出家门,崔氏躲在破庙中梦见朱买臣状元高中荣归故里,连呼“丈夫老爷”,她竟凤冠霞帔洋洋得意,醒来才是一场黄粱美梦;五场便是《泼水》,崔氏拦住状元去路,朱买臣泼水当地,崔收拾不起来,羞愧万分跳河自尽。

全剧中人物命运走向十分清楚。朱、崔夫妻二人虽都是封建社会倍受欺凌的底层人物,但理想不一样,选择的生活道路不一样,素质、性格也有差异,“本非同林鸟,姻缘薄上无缘造”,真是个耐人沉思的人间悲剧。

    但凡戏文中的人,皆是社会的人,复杂的人,而不是概念的人,空洞的人。正是人与人之间种种的差异造成矛盾冲突,构成戏剧性的场景与结果。朱买臣奉行的是读圣贤之书,心志远在“朝廷柱石、安邦定国”,但屡次赶考又屡屡落榜,有些愚腐不堪。

崔氏是“前世不修今受苦,嫁给寒儒好糊涂”,走的是一条“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图个生存的路子,在那个时代民不聊生实在常见,自然经不住张屠夫的物质诱惑。

今天的观众是有鉴别力的。当我们批判“读书做官论”“唯有读书高”时当然不应该把“读书”这个人生本该有的态度本身也扔掉;当我们批判封建时代“愚弄百姓尤其打压女性”之痼疾时,也不能把朱买臣“这一个”书生的大报负以及他所追求的“道”“德”“仁”“礼”统统当作垃圾扔掉;当我们倡导“人性”与“自由”的现代性时,不论是男是女,也不论哪个时代,都应该有一个做人的“主流意识”遵从的文明标准;当我们批判漫长封建社会中男性对于女性的某种欺压时,也当然不能助长“拜金女”“权欲男”依赖他人“享乐至死”的可悲人生观。

这就是当今新版秦腔《马前泼水》所释放出来积极的、耐人寻味的文化意义。

    周琪在此戏中对和谐美好的婚姻“范式”有着别出心裁的冀望与提示,这是一大亮点。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同生死、共患难的夫妻关系是人世间的一种大美。时至今日,贫穷与金钱虽然常常折磨和扭曲着人性,致使底层的人一如崔玉姣也会变的泼辣刁蛮。

但在我看来,崔氏既有千种不是,又被张屠夫打骂出门,她那个人还在破庙之中,结果你一桶水泼在马头前,言道“你若能收覆水我就带你还回家”,这分明做不到的事情让身心已瘁的崔氏马前现丑,岂不就是戏弄加“冷暴力”?羞愧万分的崔玉姣旋即跳河自尽!

这是很震撼人的情节。“泼水”一折戏正是更深一步刻画人物个性、重塑人物形象的“载台”和“机会”,但缺乏细腻铺排,缺乏“戏料”渲染,使这一关键情节简单化了,十分遗憾。

改编本虽然在戏末提了一笔:坟前大书“大汉会稽太守朱崔氏之墓”,刻碑确立朱、崔夫妻关系,但一晃而过,旋即呼左右“打道回府!”这就未能给观众留下另一种异样的“破镜重圆”的团圆结局;因缺乏舞台上撞击心灵的丝丝入扣的“形象思维”,而被人们认为这一笔“书写”可能是书生的“做秀”、为官的手段。这是新编戏中往往能见到的一种“光明的尾巴”。

    演出中,在“痴梦”与“泼水”之间的叙事空白中,出了地保这个诙谐成趣的小人物,他既补叙了朱买臣再一次赶考被好心人接济的难肠与温暖,衔接了全剧情节的必然发展,又为朱、崔二人的再次相遇推波助澜陡增戏剧“情势”,这非常之好。

而此剧的改编又为佟红梅和宋少锋的表演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甚或让他们分别在别样一种人物形象的塑造中做到技巧、体验和表现的高度统一,突破自身行当表演相对定形的局限性而进行新的创作。而他俩在演出中声情并茂很快入戏,充分发挥了各自中国“梅花奖”演员的表演才华,致使此本戏成功跃入观众思辨的审美视域,温暖了我们的生活,这是时代所需。

    此新编本的上演又是一次实实在在地对甘肃秦腔遗产的挖掘、继承、展示和保护,是重视优秀传统文化的一种目光深远的艺术实践。“馨梅”民营剧团做了某些专业院团迄今尚未做出的艰辛努力,其价值已显,功德无量,精神可嘉,难怪观众赞许褒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