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娟写意人物 形神俱得 意态兼夺——马小娟人物画探微
作为一个画种,人物画主要致力于表现人类自身的形象:人的社会生活、人的生存状态、人的喜怒哀乐、人的精神诉求,故而从绘画所指系统的内容蕴含上,可大致分为以叙述性为主和以抒情性为主两大类型。前者侧重于"情节"和"故事",多强调"明劝戒,著升沉"的宣教功能;后者侧重于"情绪"和"心事",一般多缘于宣泄精神的需要和审美意识的冲动。
当然,以上只是一种不尽严谨的较为简单化的说法,实际上的情形无法全然分开,两者是一种既非此即彼又亦此亦彼的二元关系;另一则也确实有不少画家能够做到"情绪"与"情节"形神俱得,"心事"与"故事"意态兼夺。
上海中国画院的一级画师马小娟,便是极为出色的一位。 画如其人,画亦如其名。马小娟的"娟"是娟娟二八的"娟",是"千里共婵娟"的"娟",但她画上有时写着"小涓"。
原来是她的笔名,这是"泉涓涓以始流"的"涓",也是她喜爱的鲁迅小说《伤逝》女主人公子涓的"涓"。"娟"与"涓"二字,真的很适合她的画风。
美好、雅致、幽婉、深挚、恬静、安谧、蕴藉、青涩,还有温馨中的朦胧,这一切在她的画中淡淡地弥漫着,柔得如同乐音般散发着。初看时你或许有点突兀,但无声无息,不知不觉中你已融入了它的画境。 1982年毕业于中国美院中国画系获学士学位,1988年毕业于中国美院中国画系工笔人物画专业获硕士学位的马小娟是幸运的,因为在她学习期间和从事创作伊始,中国画坛经历了"85美术新潮"的震荡和洗礼。
因此,马小娟的人物画创作从一开始就得以在一个良好的艺术氛围和环境背景下展开,而较少老一辈画家那样过多的程式束缚和种种艺术的与非艺术的心理障碍。
马小娟的人物画以女性题材为主。从某种意义上说,女性的地位、命运和精神面貌,不啻为整个社会发展和文明程度的一个缩影。
也是一个女性的马小娟,对于女性的体验和理解,无疑有着一份性别上的优势。 马小娟笔下的女性多为都市中的江南女子,从带有吴歌古风的渔女莲娃,到海上旧梦里的闺中闲情、茶香琴韵,以及往来于石库门中的时尚女子,直到现代大都市的新人佳丽,其时代背景常常较为暧昧。
但马小娟似乎不愿意强调这一点,这也许是因为在马小娟看来,"情节"和"故事"并不是重要的,而只有作为女性生命的咏叹和灵魂折射的"情绪"与"心事",才是她所要深情关注和倾心而写的。
为了实现这一点,马小娟从多个方面分别作出自己的努力: 首先,马小娟在画面的氛围上调动尽可能多的艺术手段,倾力营造一个诗化的意境。
马小娟笔下的人物,有很多是一些在物质生活上较为优越、精致,在精神上较为闲适、浪漫的"小资"女性。为了表现这一"海上旧梦"式的特殊阶层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情趣,马小娟在画面上大量运用了诸如瓶花、琴案、茶具、莲塘、湖石、卧榻、鸟笼、雨伞、折扇、笛箫等一系列具有特定文化含义的背景和道具。
在这些背景和道具中,有一些(如折扇、笛箫、雨伞)与其说是道具,不如说是这些"小资"女子的文化徽章和身份符号。她们或操琴、或吹箫、或品茗、或赏花、或交谈、或弄妆,精致而明快,含蓄而恬静,优雅而慵懒。
柔和婉约的暖色调,使得大部分画作上都弥漫着一种不无淡淡感伤和怀旧情绪的意态和韵致。看马小娟的这一种作品可以使人联想到很多,如杜牧和姜白石的诗,张爱玲的小说及一部名为《橘子红了》的电视剧,其浓郁的唯美主义倾向和古典气息与现代情味二者兼容的诗化意境,是足以令欣赏者感动和陶醉的。
其次,马小娟在人物形象的刻画上,显然曾受到过陈洪绶、任伯年等的影响,尽管这种影响不露痕迹,很难确指,但其尽意而不率意、充分而不过分的绘画风格却是一致的。
具体而言,马小娟在人物面部和形体的勾勒方面简而不紧,极其概括,充分显示了画家极强的造型能力和对于人体结构的准确把握。
马小娟对于人物形态的处理也多采取适度夸张和变形的手法。这种夸张和变形不是丑化,而是有意味的抽象,是一种夸饰,是放大的美。她独擅书写人物之精神,那一双双秀眼,真是如横秋水,妙在睛不加点,而是以淡淡水墨精心烘染上去,一层又一层,近看似水波朦胧,远视之无不顾盼生姿。
这不但使得马小娟笔下的女性形象,避开了媚俗甜腻的低层次的审美趣味,而且还充满了艺术的个性,以至那种上宽下窄的面颊和秀倩而俏丽的五官成了画家特有的图式。
另外,马小娟通过人物形象的刻画来传达"情绪"和"心事"的努力,还表现在对人物服饰的设计和肢体语言的运用上。马小娟这一类作品中女性服饰的种类很多,有的新潮,有的传统:既有立领旗袍,也有露脐短装,都是"小涓"式的,一色的清丽而淡雅,和谐而有品位,好像有一队时装模特轻盈地在她的画幅迢递间联袂登场,转盼照人,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美感。
而在运用肢体语言来折射人物的思想情感方面,马小娟也同样做得十分出色。
最典型者如创作于1998年的六条屏《廊》,画中的六位女性,或坐或立,六人六态,曲尽其趣,极其微妙地展现出六位女性各各不同的情绪和心境。 最后,马小娟在绘画技法和绘画语言方面也有不少独到之处。
马小娟的绘画技法和绘画语言,主要体现在她的笔墨风韵和晕染变化上。马小娟的用笔是极为灵动的,她的画尺幅都不算小,但她却大胆地抛掷游丝,其线条遒逸、洒脱、从容、舒展,然而却又非常有骨力。
其线条近似于谢赫所说的"骨法用笔"和晋唐人所谓的"吴带当风,曹衣出水"的线条,如蚕吐丝,绵绵无痕。无论变幻阴暗,俱含脉脉情深,柔而能刚,笔到情生,深具表现力与张力。实际上,这是在自东晋顾恺之以来中国传统线描古典基础上的妙用运新。
"袅晴丝摇漾春如线",或者"烟雨如丝欲网春",前人的佳句也可别解这种游丝描的梦一般的迷人之境。另外,马小娟在水痕色渍的晕染方面,也有很高的造诣。马小娟的作品大多娟丽、淡雅、含蓄、蕴藉,这种效果的获得,既得益于她对色彩的理解和把握,也与她善于大面积的晕染不无关系。
马小娟用色甚为雅淡、娟丽而华瞻。色彩饱和着水,绿得富丽,红得醇透,白得高贵,尤见滋润华瞻。尤其那晶莹高洁的白色,衬托出整个画幅,以白色将水墨和诸色点醒,提升了华贵明丽的境界。
她对色彩的配置甚有品位,如人物的种种服饰,色感很微妙。在马小娟的很多作品中,线条的勾勒和色墨的晕染其实是互领风骚、相得益彰的。烟云朦胧的大块渲染,妙契着袅袅游丝,成为明丽整一的块面,融发了马小娟的笔墨灵境。
游丝不再一无依傍,而渲染也不至漫无际涯,这是恰到好处的笔墨协奏和对唱。整个画面被激活起来,境界一片水灵而又空灵。这样,就使得这些作品既一方面有着深厚的文化低蕴和很高的审美价值,而另一方面又具有浓郁的现代生活气息。
马小娟的这些亦古亦今、亦真亦幻、如歌如诗、如呤如诉的作品,既有江南女子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和想往,又有都市女性灵魂的不安和情感的躁动,都是以表现人物的"情绪"和"心事"为主的抒情性作品,只是马小娟对这些"情绪"和"心事"既不唱廉价的颂歌,也不作虚伪的批评,而是诉诸于有意味的艺术形式,让观者在欣赏这些艺术形式的过程中,自己去咀嚼、去体味、去评判。
不过,马小娟的人物画创作并非只有这一类作品,对主要致力于"情节"和"故事"的述事性作品她也同样十分擅长,也同样能够举重若轻,游刃有余。例如前不久,由马小娟所绘制的《红楼梦》全图一百二十幅,便是画家这方面才能的一个集中展示。
马小娟所绘《红楼梦》与此前的同类题材作品相比,在艺术上有着很多不同的特点,如形式上的创新,既可分又可合,分则每一幅都是独立的作品,合则又是一个环环相扣的有机整体;画风上的创新,既不是工笔重彩,也不是纯然的黑白线描,而是既有线描又有晕染,虽为写实但也不乏写意的具有一定本体探索意义的绘画作品,等等。
但与之相比,最重要的却是以下两点:其一是马小娟笔下的《红楼梦》,所画的虽然都是古代人物,但马小娟却往往用现代人的精神、眼光去体验和观照,使之既有传统文化的底蕴,又有着充满现代感的意味和情趣;其二是马小娟所绘《红楼梦》,虽然是筑基于"情节"和"故事"的叙事性作品,却有着大量的抒情性的"情绪"和"心事",或者说马小娟在创作的过程中往往是通过"情节"来表现"情绪",或者说"故事"来展示"心事",这样就使得马小娟所创作的《红楼梦》较之此前的众多同类的作品,具有更多的精神性文化内涵,达到了重开生面的艺术高度。
马小娟的这一"情节"和"情绪"形神俱得、"故事"和"心事"意态兼夺的艺术追求和创作道路,使她的人物画获得了极大的成功,在一个很高层面上实现了雅俗共赏,经受住了学术与市场的双重检验。
如今,马小娟又开始着手进行《金瓶梅》全图的创作,在这套作品中,马小娟将有一些新的尝试和新的探索。另外,马小娟在现实主义的"主题性创作"方面,也有着不俗的表现,如为纪念抗日战争胜利六十周年而创作的大幅作品《八女投江》,便显示了马小娟的这方面才华,表明了马小娟有着更多的艺术潜质,有待于人们去发现和画家自己去开发。
总之,随着时间的推移,今后的马小娟一定能够给人们带来更多的视觉惊喜,满足人们更大的精神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