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之奇之墓 饮弹自杀:陈粟厚葬国军抗日名将戴之奇

本文摘自《小米加步枪》 作者:侯玉柱   出版社:台海出版社

粟裕取得灭戴大捷,松了一口气。那胡琏是块硬骨头,他暂不想碰他。以弱势兵力去硬拼猛打,拼消耗,粟裕向来不干。相反,他倒担心胡琏此时猛扑过来,为戴报仇。实则互相惧怕,各不相惹。恰好,薛岳来电,命胡琏撤回宿迁。胡琏一块石头落地,速速班师返回。

陈粟闻报戴之奇自杀,即前往戴师部所在的人和圩子农家院落视察。围歼戴师部的部队打进师部时,戴已自杀,副师长饶少伟和警卫连长郭君正跪地哭泣。部队带走饶少伟,郭君请求为戴守灵,部队应允,并派两名战士守卫。

陈粟走进院落,直奔正屋。正屋的北墙上挂着一幅国 民党军绘制的巨大的苏北军用地图,地图上红蓝圆点标着敌我态势,无数箭头指引着进攻的方向。靠东墙摆放着一张农村旧式书桌,桌上放着一部电话,话筒垂到桌下。屋中地面上仰卧着一具身着黄呢子国 民党将官服的尸体,军帽放在头侧,郭君俯首跪在尸体旁。

陈粟端详尸体,见戴面容白净丰满,鼻梁高耸直挺,头发乌黑油亮,浓眉紧锁,眼睛紧闭,40多岁模样,英俊儒雅。左胸军衣染红火了一片,弹孔还在冒着热血,右手紧握着手枪。

陈毅问郭君:“你们师长反共反人民,你怎么还对他那么忠诚?”郭君头也不抬地答曰:“报告长官,因为师长他骨头硬。”

粟裕说:“你不知道他是反革 命的骨头吗?”郭君又答道:“不知道,只知他是为孙总理革 命大业而尽忠。”

陈毅说:“看来你中蒋介石反共教育的毒很深噢!孙总理革 命大业是什么?是为全中国老百姓谋幸福。可蒋介石在为谁?在为中国极少数的地主资产阶级服务。你们师长正是蒋介石反人民的牺牲品。到共 产 党这边来,你会慢慢觉悟的。”

粟裕说:“解放军讲人道。尽管你们师长双手沾满了解放军的鲜血,但他已死,而且曾为抗日做过贡献,我们还是要厚葬他。”转对守卫尸体的战士,“告诉你们首长,向当地老乡买块白布,把尸体裹好,再买个好棺材装殓,然后抬到峰山下安葬,坟前立块碑。”

陈粟将要转身走的时候,守卫尸体的一位战士突然报告说:“首长,我们有从敌师长身上有搜出的遗物。”说着将用手方裹着的一包东西双手呈给陈毅。陈毅打开一看,一样是戴之奇的手表,一样是金笔,一样是身份证件,还有两张照片,两封信件。

陈毅先看那照片,一张是一位短发姑娘全身照。一身时髦旗袍,文静秀气,背景是雕梁画栋的颐和园长廊。照片右上角写着“之奇留念”,左下角署名“你的泽芸”。泽芸姓赵,是北京陆军大学教官的女儿。戴之奇在陆军大学进修时,赵泽芸对戴倾情相恋。还有一张是梳着两条长辫子的十七八岁的少女全身照。身着黑裙白上衣,青春稚嫩,含情脉脉,背景是碧波荡漾的骆马湖。照片的左下角署名“爱你的梦茹”。梦茹是国 民党宿迁县长的小姐。戴在宿迁驻防时曾到宿迁县长家作客,梦茹作陪,对戴一见生情。

陈毅又看那信件,一封是梦茹所写,内容是:

将军:

家宴一面,初感你是文雅英俊的书生。父亲对我讲述了你抗日的经历后,真想不到,你却是一位驰骋疆场的抗日英雄。

八年抗战时,我还是读小学的学生,老师就给我讲述中国军人英勇抗战的事迹。多少将士冒着日寇的枪林弹雨冲锋陷阵,常常是整连、整营、整团的拼光,甚至是一个旅,一个师的全军覆没。用鲜血染红了祖国大地,将身躯筑起了抗日的长城。那些鲜活鲜活的年轻生命,多么叫人痛惜!可他们为了民族的生存,奋不顾身,又多么感天地,泣鬼神!我幼小的心灵就油然升起对抗日将士的崇敬。

想不到,你就是从抗日疆场走出的九死一生的英雄。

父亲说,淞沪血战,你曾端着机枪扫射日寇,腿中数弹坚持冲锋;鄂西会战,你的师血战一周,你负伤不下火线;常德保卫战,你的部队拼光了多半,你率部突围,竟从日寇的弹雨中侥幸生存,蒋委员长授您宝鼎勋章。你又谈吐文雅,博古通今,才华横溢,真叫我肃然起敬。

那一刻,我的心不住跳动,我的脸不由涨红,是景仰,又是崇拜,还有爱……我竟夜不能寐,又闻你明日即将撤离启程,故不由冒昧提笔而书,连同我的照片附上,愿我们做个朋友,好吗?

让将军见笑。 梦茹 夜草 民国三十五年十二月八日陈毅又看另一封信,是泽芸所书,内容写道:

亲爱的之奇:

完婚的事,你不久前来信说,等和共军战事结束后,你即可来北平迎娶我。可这战事什么时候能结束呢?是半年一年,还是三年两载?双亲可是催促着呢。我已经三十有零,同龄的姑娘都已经做了妈妈,有的女儿已经和妈妈一样高了,可我还独守闺房,眼看着一天天红颜凋谢,双亲怎不着急呢。

真没有想到,我的终身从恋爱到完婚道路竟如此漫长。整整八年了,我的心天天在向南飞,向南京飞,向你——我心爱的人身边飞,可总是飞不到,我已经很累很累。疲惫的时刻,我后悔早知如今,何必当初……其实,天南地北,原本我们并不相识,可是上天偏偏把你送到了陆大,又偏偏送到父亲手下做学生,竟让我从此认识了你这个帅师哥。

云里梦里总觉你是为我而生。你高大英俊的男子气,令我心动,儒雅超凡的文人味叫我魂飞,严谨刚毅的军人气质,又令我崇敬。爱情竟然是如此的微妙而神奇。

我的心总放不下你,每天都想见到你,都盼着你来找父亲有事。是我大胆地把第一封情书夹在你借的父亲的书本里。令我激动的是,你接受了我的爱。第一次读着你回复我的情书,心竟三天跳个不停。想不到,从此,爱河将我们吞噬,你我都无法自拔。 当你陶醉在我们相拥的时刻,我曾渴望地提出我们结合。你从没有拒绝,总是说:“亲爱的,恋爱比结婚更甜蜜,让甜蜜更久长些吧!等抗战结束后,我一定到北京迎娶你。”可是,抗战结束了,你又说等和共军战事结束。可谁又能说和共军战事何时结束呢?据我在北平听到的消息,国共打得异常激烈,但国军败多胜少,共 产 党越打越厉害,要想一下子消灭共 产 党,恐怕并非容易的事。我就不明白,国共为什么不能和谈,为什么不能联合建立民 主政府呢?孙中山推翻封建专制,不就是谋求民 主共和吗?这也是历史的必然规律。

西方英法等国,在结束了封建帝制后,都建立了多党制民 主政体。司法、政府、议会三权鼎立,制约权力集中,实行广泛民 主。实践证明,那是符合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政治制度。中国为什么非要一个政党吃掉另一个政党呢?共 产 党说是国 民党独裁专制,挑起内战;国民党则说是共 产 党反对政府,制造分裂,究竟谁是谁非呢?

而今这内战之苦,国家、民族、百姓正在饱尝。如果说抗日之苦,是民族不可避免的灾难,牺牲是值得的,那么这内战之付出,必要吗?也许我是庸人之胸,俗人之见,按政治家们的观点,大可不然。一曰那是“为了国家的政令军令统一”,“异党必须剪除”;另一曰那是“阶级斗争,不是资产阶级消灭无产阶级,就是无产阶级消灭资产阶级,二者没有调和的余地。

”我真不懂……还是不说了吧,草木百姓,忧天何用,何况我一届闺房女流,还是安心教我的书,作我的美术为好。

我只牵挂着你。你在抗日疆场时,我就每日为你烧香拜佛,所幸,你九死一生。今日你在内战前线,我更时时为你祈祷。只盼望,你能凯旋而归,只等着,我们洞房花烛夜…… 你的泽芸 于北平 民国三十五年十一月六日陈毅看罢道:“好一个多情将军,迷倒了两个痴情的女子。

”对守卫战士说,“把这信和照片重新放到戴之奇的布兜里,让这两位小姐的痴情伴他在地下安息。还有,这手表和金笔,也再放回到他的布兜,让他到九泉工作学习用。”又指着戴之奇紧握的手枪讥讽道,“手枪也殉葬吧,让戴师长在阴间继续指挥他的69师和解放军血战。他是反共到底,顽固不化的,我成全他的心愿。”

次日黄昏,陈粟骑马率部撤离战场,路过峰山下时,远远看到戴之奇的坟墓已高高聚起,坟前竖起了一座石碑。策马近前看时却不禁大吃一惊,只见那石碑前放着一个花圈,花圈前俯首跪着一位身着重孝、长辫垂腰的年轻女子,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