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其峰小品 九十其峰 一览众山小——霍春阳谈恩师孙其峰
孙其峰近照 白鹰,红叶,青山,这幅名为《睥睨群山》的花鸟画如此眼熟,一看而知出自绘画大师孙其峰之手。这是一双丹青妙手。
经他描绘的鸟、雀、鹰、鹤、松鼠、猿猴和家禽,形、意、神兼得,笔、墨、韵俱备,无不朴拙灵动,生趣盎然,更缘物寄情,发人遐思。他又是一位为培育良才呕心沥血、奉献了毕生精力的美术教育家,一位品格高尚、胸襟开阔的长者和智者。
正在天津美院展览馆举行的“庆祝孙其峰九十华诞暨从艺82周年孙其峰师生画展”上,群贤毕至,拥趸如云,出现了美术界罕见的热闹景象,足见其峰老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
在孙其峰的众多弟子中,追随他时间最久、成就最大的,当属霍春阳了。 霍春阳的花鸟画被称作当代“逸品”,其笔下的梅兰竹菊、秋荷虫草,静寂、清纯、淡雅,体现着一种古老的哲学精神和中国文化的独特韵味。
鉴于其峰老已90高龄,不便长谈,记者遂采访了他的得意门生霍春阳,请他谈谈恩师的美术教育理念、方法以及对他成才所产生的影响。
《睥睨群山》 孙其峰 作 创造一个浓郁的传统文化氛围 孙其峰在90华诞和从艺82周年之际,被授予“学院终身贡献奖”,所以,记者首先请霍春阳结合自己向孙先生学画的经历,谈谈孙其峰在中国当代美术建设和发展方面的理念和贡献。
霍春阳说:“我认为孙先生的最大贡献,是创造了一个氛围,使大家紧紧围绕在一个博大精深的中国传统文化周围,以此为基础,为精髓,建立和发展起一个成熟的美术理论和美术教育体系。
孙先生认为,创作是艺术,教学则是一门科学。
他一生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艺术教育上,在培养人才方面下的功夫最大,也显示出他的无私襟怀。” 早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孙其峰便在组织中国画教学师资队伍上起过重要作用。
他是徐悲鸿的学生,徐悲鸿在教学中强调写生、写实的作用,但一些学生到了生活中,往往因缺乏传统技法的基础训练而显得束手无策。所以,当孙其峰在天津美院主持教学工作后,便主张首先让学生学会方法,掌握中国画的表现程式,然后再深入生活写生。
在此过程中,他冒着被指为“保守派”的风险,从北京聘请了李智超、秦仲文、张其翼、溥佐、萧朗、王颂余等画家来校任教,一举奠定了天津美院中国画教学的根基。
霍春阳是1969年在天津美院毕业后留校的。当时,正处于“万马齐喑”的文革时期,提倡的是直接为政治、为工农兵服务的人物画,山水、花鸟则被打入冷宫,罪名是“抒发地主资产阶级的闲情逸致”,连花鸟画中常见的翠鸟、蝴蝶也被当成“害虫”加以挞伐,无人敢于问津。
时任天津美院工艺系主任的孙其峰自然也无力回天。但他内心深处始终坚守着一个信念:传统不能丢,中国文化的基本精神不能丢。
在不能画山水花鸟画的情况下,基本功训练不能放松,要“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甚至当他被关进“牛棚”时,仍一边挨着造反派的“批判”,一边在报纸边上、烟盒上画速写、勾草图。 孙其峰还强调艺术修养和文化积累的重要性。
他说,有些画家为何到了四五十岁,便有些“江郎才尽”,提高不上去了?这固然有生理上的原因,但根本问题是修养不够。中国画艺术有深奥的哲学内涵,艺术表现中充满种种辩证的对立统一关系:宾与主,虚与实,聚与散,干与湿,浓与淡等等,相反相成,触类旁通。
中国古代文人画历来讲究“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所以画家对文学、历史、音乐等艺术门类均应有所涉猎。
在这方面,霍春阳便是一个有心人和践行者。 他牢记恩师的嘱咐,在成名后仍勤学不辍,一次次到北大、南大插班聆听名师授课,学习中国文学史、唐诗宋词、中西文化比较学,还对孔子、庄子、老子的学说产生了浓厚兴趣。
最密集的一次“充电”,他在北大一个高级学术研究班里,20多天听了60场报告,平均每天三场! “寂寞之道,厚积薄发,这是治学的最好心态,在此过程中最能考验一个人的定力,”霍春阳这样总结道:“《论语》不仅要读懂,还要参透,把气息、心态养好。
你读的书,积淀的文化底蕴,一旦发挥作用,别人绝对赶不上!
当然,你学的东西未必能直接作用于绘画,它可能在10年、20年后才起作用。东方人讲究道德修炼,人格修炼,天人合一,物我两化,这太难了。我们的传统文化太博大、太厚重了,使我们终生受用不尽。
我们完全可以挺直腰板、大摇大摆地到世界上去宣传古老灿烂的东方文明!” 霍春阳说,年轻时,他曾有机会报考中央美院研究生,但考虑再三还是毅然放弃了。
为什么?因为恩师孙其峰,他给大家创造了一个适宜年轻画家成才、能充分掌握自己命运的最好环境和平台。 胸襟开阔,不惧“青出于蓝胜于蓝” 孙其峰的花鸟画得益于两个不同方面:一是王雪涛、田世光等为代表的强调学习古人传统的画派,一是徐悲鸿为代表的强调写实、写生的画派。
他兼收并蓄,博采众长,形成了自己的既重写生形似,又重笔情墨趣;既追求现代感,又不失传统风韵的绘画语言。
在艺术中如此,在教学育人中亦是如此。 霍春阳回忆,他与恩师学画,起初亦步亦趋,老师画一幅,他也画一幅,师徒二人常于教研室中切磋技艺至夜阑人静,完全置家庭于不顾,被同事称为“工作狂”。
“孙先生教学生,未必是手把手,他教的都是认识论、方法论,艺无定法,却有定理,他教的就是这个理,这是最本质的方法和手段。
例如那时我们师徒合作《迎春花》,我画的迎春花,画法不是先生直接教我的,而是我根据先生讲课的精神创造出来的,在风格上与他不谋而合”。 学了五六年之后,孙其峰对霍春阳说,可以了,你有一两种东西像我就行了,去探索自己的画风吧!
他赞成学生踩着自己的肩膀上去,赞成他们转益多师,从不同风格流派中汲取营养。 霍春阳喜欢李苦禅的大写意,便到北京登门求教,回来模仿了一幅苦禅大师的作品,挂在教研室的墙上。
溥佐来了,孙其峰打趣道:“溥老看看这幅画,苦禅画的!”溥佐眯起眼睛端详片刻,摇摇头:“不是,不是!
”孙其峰笑了:“虽说画得不像,我看春阳适合搞大写意!” 霍春阳用笔的方法也与恩师不同。画藤蔓时,他手捏大羊毫,边画,边灵活转动腕子,调整着笔锋;孙其峰见状,诙谐地将其戏称为“编牛草绳子的方法”。
孙其峰还亲自将霍春阳引荐给崔子范:“我教他教得差不多了,现在把他交给你了!”这样,霍春阳又在崔子范画室学了一两年。
除此之外,他还学过黄永玉,学过吴昌硕,学过石涛和八大山人,学他们的文人气,纵横气,以及笔墨线条的力量——如何下笔力抵千钧,力透纸背,令他痴迷至今。 学生在艺术上的每一点进步,每一次突破,孙其峰都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他不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希望学生能早成大器,超过自己。一次,孙其峰、霍春阳与绘画大师吴作人一起聊天,孙其峰谦虚又幽默地对自己的老师吴作人说:“你的学生不如我的学生”;又指指霍春阳说:“你的老师不如我的老师!”